她環抱他,撫模著,那些紅痕似幻似真,不住變化,不僅像火,也如細細紅鳳之羽,如落日映江面的一川紅霞錦。
鳳。錦。她想起這二字時,十指被緊緊扣住,他像似極愛這樣纏握她的手,他的與她的,切進彼此,糾纏著。
她模糊揚唇,身子驀然緊繃,感覺濕潤而且……疼……他的火燒疼她了,她喘息不已,瞠大雙眸,他全身浸潤在火光里,他們深切相連著,她也在那團奇詭的紅光中。
自與他相識,不尋常之事接二連三,她都快視作理所當然了,竟連……連夫妻間這種事也能如此不尋常,她真不知該哭、該笑……
結果她哭了。
學了一身武藝,要反他還不簡單,但全身竟提不起多少力氣,他很折騰人。
哭著,甚至有些動氣,也不知惱什麼,就……就張口咬人了。
他抱緊她,憐惜般嘆息,泄出別具深意的笑。「可憐……」
她哪里可憐了?他可憐她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無法多想,她的思緒被層層感覺覆蓋,動不了。
※※※
她必然暈厥了,神識跌進比深眠時更深的黑淵中。
上官淨臉容朝榻外,果身伏在榻上,腰部以下掩在薄被內,南蠻夏夜,就這麼果眠亦無妨,但她還是醒了,緩緩睜開雙眸,桌上紅紗罩里的那盞燭火已燃盡,房中只剩月光留連未走。
月光……月光!
噢,老天爺!他們倆竟連個窗板也沒上,簾子也忘記落下,抱在一起便滾上榻!雖說竹塢內的僕婢除朱玉和牛大,其他人像跟她玩捉迷藏一般,總神龍見首不見尾,還是有可能被誰偷瞧了去啊!
再有,她……她應該有發出聲音……連自個兒听了都要臉紅的聲音……
好丟臉啊!她扭眉,懊陷地申吟了聲。
「還很疼嗎?」
那道低柔微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一震,倏地回眸。
上官淨以為再也不會有什麼「不尋常」的事。讓她震驚到說不出話,她已漸漸習慣了,不是嗎?但現下看來,關于他的事,沒有最不尋常,只有更不尋常。
如水的月色泄進,照在地上,亦照進榻內,男人全身赤果,長發輕散,曲起單臂支著頭。那側臥的姿態極閑適,嘴角上揚的淡弧佣懶無比,鳳目水汪汪,似也映進月光……她看傻了,一小部分是因他妖美的眼神,絕大部分則是因他白皙發亮的肌膚。
白皙?!真、真的……真的白到發亮,在清月夜中透澄光!
「還疼嗎?」邊問,他邊伸手采向她腰間薄被。
上官淨重重喘息,終于回過神,她抓高被子揪在胸前,略笨拙地爬坐起來。
「你、你你……鳳錦?」
「不。我不是鳳錦。你被自家相公以外的男人佔便宜,該如何是好?」鳳錦逗她,見她當真傻傻怔住,不禁失笑,忍不住拉拉她的發,嘆氣道︰「唉,我不是鳳錦,誰是?」
自家相公……他適才還喊她娘子……他、他他……上官淨嚅著兩片唇,像不確定究竟欲說什麼,一指指向他,指尖當空點了好幾下,終尋到聲音。「你……你、你……身上的紅痕……不、不見了……」
「是啊。」他微笑。「你不喜歡嗎?」
她被問住了,茫茫然盯著他瞧。
她不答話,他閃亮目瞳刷過一絲緊繃,驀地一把抓住她仍懸指在半空的手。
「咱倆是夫妻了,貨真價實,名正言順,童叟無欺,我模樣再怎麼變,你都是我娘子,跑不掉了,你真跑,上天入地我都把你逮回來。」
男人的白淨臉膚略暗,上官淨看得出神,忽而頓悟……他、他臉紅了。
唉,害她也臉紅了,一團火燒原就不熄,這麼一攪又旺盛起來。
他好像還是很難過,臂膀一軟,撐不住腦袋瓜了,頭直接擱在榻上,伏臥著,望向她的眼神深幽幽,似帶輕怨。
她咬咬唇,有些受不住他含怨帶愁的目光,于是乎,她也跟著躺下,蜷在他身旁,與他面對面,她的手仍被他修長五指包裹著,擱在兩人中間。
相視好半晌,有什麼在心里浮動、在兩人之間暗涌,她再咬咬唇,低語。「我要跑去哪里?我……我跟你……要好了,就是要好到底,我能治好你的怪病,不是嗎?」略頓,滿面通紅,心與身子隱隱顫抖。「紅痕不見了,說不定月圓之夜七竅流血的病癥也已治愈,你這樣子,我……我怎會不喜歡……」
握住她手的力道匆而一緊,幾要握痛她。
他沙嗄道︰「誰……誰知道呢?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說不定天天都得要好才有辦法完全治愈,少一天都不成。」
「你自個兒沒感覺嗎?」緊抑羞赧,她關懷低問。
「我、我也是頭一回,就是很舒服、很舒服,還能有什麼感覺?」他似乎有點惱羞成怒,口氣略沖,神情好別扭。
第6章(2)
頭一回……上官淨心髒重跳,兩耳發熱。
是啊,他與她皆是頭一回,他說過,若無情意,死死綁在一起過一輩子,很可怕的……但如今,他是跟她綁在一起了。
他對她有情。
扁想著這一點,她全身血液都噗噗噗冒泡。人家有情,她即便付不出同等的感情,也必然守義到底。
很舒服、很舒服……她氣息灼燙,分辨不出「要好在一塊兒」的過程究竟舒不舒服?唔……好吧,她的頭一回並非完全舒服,疼痛、昏沉、迷亂、酸軟……其實不太舒服,卻听到他的「很舒服、很舒服」一詞,喉中仿佛涌滿甜蜜,吞咽唾沫時,每一口都甜入胸、甜進心里,詭異地覺得自己很甜、很美。
「我看到你全身仿佛著火,如浴火的鳳鳥,那些火把我也吞噬了,我沒遇過那樣的奇事,只除了……」頓住。
「只除了什麼?」鳳錦持平聲嗓追問。
她幽然一笑,沒被他握住的那一手輕輕按著垂掛在胸間的玄鐵令牌,未多想,已靜靜道出。「只除了這塊令牌……師尊將它交給我時,並非當面授予,我那時進入一個密室,用師尊教過我的方式打開密室之門,一踏進,便听見師尊的聲音。但她老人家根本不在里邊,我卻能清楚听見她留下的話……她要我往南蠻來,帶著本門信物往這兒來,等那些話交代完畢,一面用以照明的白玉鏡從中碎裂,讓我瞧見藏在其中的玄鐵令牌。」她仍幽微笑著,搖搖頭。「好怪……真像一場夢,但又很真實。」
靜默了會兒。
鳳錦的目光一瞬也不瞬。
「或者,那是一種咒術。密室被設下結界,你師尊將你設為解咒的關鍵。」拇指挲著她的手。「你一踏進那結界中,自能取得令牌,就如同你我在一塊兒,便可解了我身上的邪病。」
她被他的說法弄得有些暈,臉紅紅。「我不知道……從小我便是孤兒,被師尊收留帶上玉靈峰後,是她教我讀書習武,待在師尊身邊這麼多年,我從未見她老人家施展過什麼咒術。」
鳳錦未再多說,只是把臉慢慢湊近。
上官淨本能地閉上雙眸,屏息,立即感覺他柔軟略涼的唇壓上她的,霎時間,腦中想的事全化虛無,抓不牢丁點思緒。
她昏昏然喃問︰「……你、你為什麼知道……」
「知道什麼?」說話時,四片唇瓣仍貼靠摩挲。
「這些事……男女間的事……你也是頭一遭,不是嗎?」
她自小習武,對人體的經絡與穴道分布當然熟悉,後來稍大些,初潮來訪,師尊跟她仔細提過陰陽之事,而近兩年游歷江湖,見識增廣了,即便未親身經歷,也粗略懂得一些……嗯……皮毛。但他不一樣,他、他似乎熟練得很,信手拈來就是一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