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特突然懂了。眼前這個女人真的以為他在說一個天方夜譚。
她不信,所以絲毫不放在心上,當然也就不覺害怕。倘若她親眼見識了,還能這麼篤定地對他說,他不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嗎?
理智遭到擠迫,幾近虛無,那股惡意不知從何處急涌出來,膨脹再膨脹,爬滿了皮膚,他感到疼痛。以前,他會費盡力氣鎮壓,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自己,和體內的靈能拔河,撕扯,直到意志戰勝所有,但這一次……這一次……
他抓握的力氣過大,弄痛她了,汪美晴卻沒有試圖將手抽回。
他眼神凶猛,她則強迫自己瞠圓眼楮回瞪,兩人呼吸一樣急促。
「我詛咒了那個丹麥人,在你的航班上。」
……什麼?
汪美晴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丟出這種話,轟得她腦中小空白,她才找到聲音要說話,他卻又來一記——
「還有那頭北極熊。」
每個字,他都說得很慢,很重,要她听得清清楚楚。
「我詛咒它。我要它心髒爆裂,立刻,馬上,當場,我要它死,我殺死了它。」
他這是……說什麼鬼話?!
她怒瞪他,沒有畏縮。
她的反應時壓垮他心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很瘋,瘋到想傷害自己,想從她眼中看到她對他的驚駭和厭惡,他丑惡的內在會攤現在她眼前,他要讓她看,完全,毫無遮掩地看個清楚明白。
汪美晴被男人此時過大的力量拖著起身。
緊張感扯緊神經,連疤臉都嗅到不對勁,懶懶趴臥的姿勢一變,警覺地站立。
「魯特,你弄痛我了!你……不要這樣!」
他就是要她痛,要她徹徹底底地認清他,不要這樣天真,以為他有多好。
她自以為了解他,然而她所看到的,呈現在她面前的,都是粉飾太平的表面,他的靈魂早就染黑,齷齪而腥臭。
「看著它!長大眼楮看著!」拉她站起,他一掌仍死死扯住她,另一只手指著放在窗台上的小盆栽。
盆栽有兩個,植著紅紅綠綠的苔蘚類植物,那是他之前幫她從野地里挖來的,這塊大島太過冷寒,長不出花,生不出大樹,所有的植物全是矮矮小小的,最容易生長的就是苔蘚。
她說,紅色苔蘚其實很可愛,經過巧思移植,可以長成一顆心,像畫畫,剪貼的美勞作業那樣,然後,他就幫她挖來了,讓紅色苔蘚長在綠色苔蘚上,長成心形。
汪美晴定定看著,不懂他的用意,還來不及出聲,他便指著其中一個盆栽,用一種嚴肅道讓人寒毛直豎的聲音說——
「它會死。我要它死。就在下一秒,我要它死。」
她听得懂中文部分,緊接在中文後面的一串語言,和當地因紐特人所使用的語言極類似,但語調更幽長,那是她全然不懂的古老方言。
她背脊本能地竄起涼意,又怒又急又驚,但沒有退縮,他要她看,她不明究理,下意識瞪住他所指定的那小盆苔蘚。
下一瞬,她面孔奇白,血色褪盡,心髒劇烈狂跳。
「你……你做了什麼……」
老天……盆栽里,色澤鮮妍的植物上一秒還好好的,長得可可愛愛,突然間像被澆淋上墨汁一般,竟整個黑掉!
她眼楮瞪得既圓又大,腦中紛亂。
她在消化雙眼所見到的這一幕,很努力轉動思緒——這是真實的他。
真實的。
不讓她逃,那落在他手掌里的縴細小手該被握得通紅如血,他在等待她該有的驚懼,而她確實在顫抖,他感覺得出來。
痛快嗎?他自問,內在因這種曝露真面目的自我傷害而扭曲地感到痛快。
「還有它。我要它死。它會死,立刻,馬上。」
他薄唇再次吐出美麗的音調,像唱歌那樣好听,語意卻惡毒可怕。
汪美晴想尖叫,當她看到第二個小盆栽完全變黑死亡後,她嚇得全身克制不住地瑟瑟發抖,就如來到這座大島的那一晚,她困在沒有暖氣的破舊老爺車內,冷到快暈厥,抖得像秋風中的脆弱小葉一般。
她應該要掙扎,死命地掙月兌他鉗制住她的大掌。
她最好趕快奪門而逃,雖然這間房間是她的,但非逃不可,這男人擁有的靈能太強大,他很可能會傷害她……然而,比起那些恐懼和驚悸,另一種情緒卻排山倒海地兜頭罩來——
她很火大,相當、相當火大!
到底在氣什麼,她一時間厘不出頭緒,可能氣自己笨,明明是來安慰他,沒料到越安慰越糟,也可能惱恨他用這種方法故意嚇她,可惡!可惡!可惡!沒錯,她的確被嚇壞了,但實在太氣,怒火噗嚕噗嚕、呼嚕呼嚕、轟轟烈烈狂燒,她依附著這股怒氣,直挺挺地站著,不假裝也不隱藏情緒,沒被扣住的那一只手掄成拳頭,憤怒地捶了他的胸膛一記。
「好!ok!我明白了,可以了吧?你、你放開我……可惡!你把我的盆栽弄死了,知不知道?那顆心我養很久才養起來的!你厲害!你行!一出口就弄死兩盆,你把我的心還來!還來啊!」
他胸膛又挨了一下。
她打得很大力,打得他心髒猛跳,撞得肋骨都痛!
他沒有放開她,但鉗制的力道終于放輕,她的皮膚傳出驚人熱度,臉蛋也是,蒼白的小臉現在氣到發紅,表情很凶。
她很緩慢地移動視線去直視她的雙眼,盛怒的女性眼楮無比清亮,美得充滿爆發力和生命力,那不是他所預期的,她應該懼怕他才是,這樣不對……這樣不對……為什麼害怕的人變成是他……
為什麼他感到害怕?
有什麼東西在他們腳邊晃動,他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看到白毛蓬蓬的大狗,它晃到他們倆身邊,仰著頭,微咧嘴,一副「有事好好說,干麼打架」的狗臉。
第9章(2)
「你敢?!」汪美晴渾身一震,頭皮發麻,大吼著,眼淚跟著往下掉。「你要敢拿疤臉繼續證明你的神奇超能力,我就打扁你!」她拿出長姐管教弟妹的強悍氣勢,凶暴地揪住他的衣領。
他沒有看她。
或者再一次望進她此時那雙眼楮,需要更多、更多的勇氣,他現在懦弱又膽小,奇詭地害怕著,因為她顛覆了一切,讓他抓不到頭緒,沒有任何行事準則。但,听到她那句要脅的話——打扁你!真的很莫名其妙,他竟然想笑?
「我沒——」
「不準說話!你看著疤臉干什麼?不準你說話!」汪美晴氣到怒發沖冠又瀟瀟雨歇了,他甫開口,她就歇斯底里,今晚沖擊太多又太大,讓她很難在這種狀況下保持冷靜,腦中亂七八糟,行動比思考來得有力,她又撲他,干脆用嘴死抵他的嘴!「不讓你說、不讓你說、不讓你說……吻死你、吻死你、吻死你,看你怎麼說……」
吻的力量猛爆,把他的心震爆了。
他先是一怔,但不到半秒就全盤接受,隨即投入。
她在哭,眼淚滲進兩人深吮的唇齒中,他眼眶也熱了,所以不敢再睜著眼,怕會泄露出太多的情緒。
他沉浸在痛苦里,搖搖欲墜,她的氣味和體溫像是救命的繩索,他緊緊拽住,瘋狂地從她身上汲取包多暖意。明明怕冷的人是她,為什麼她會這麼暖?他沒辦法停止,無法收手……
床陷下去了,他將她壓在身下,她修長的腿夾住他,躁動的心和亢奮的身體一下子燃燒起來,所有的感覺變得模糊卻又敏感。
「啊嗚……呼嚕嚕……」現在在演哪一出?大狗看著「打」到床上去的男人和女人,很無奈地嘆氣,不過……不看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