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著,她細頸畏寒地縮了縮,秀致眉心不禁蹙起。
按常理來說,寒冬一到,應該往較暖和的地方遷徙,他偏偏跟人家不一樣,夏天往南跑,冬天卻回北邊,听說極地的氣候,冬天時能下降到零下五十度……她在那里能存活嗎?苦惱啊苦惱……咦?她竟然現在就在擔心往後「住」的問題了耶!想得會太超前嗎?
臉紅紅,苦笑,把嘆氣壓在心底。她穿過機場入境室時,有一小群歐美老人團正圍著一對小姐弟,姐弟倆身穿因紐特人的傳統衣物,拿著用北極熊的胃繃成的盤鼓,邊跳邊唱著,當起街頭藝人了。
她微訝地挑眉,眸光往旁邊一瞥,和小姐弟的娘遠遠對上視線。
多娜就坐在地勤櫃台後面,邊跟一名導游先生確認航班機位,邊分神朝她笑了笑,聳聳肩,似乎在說︰「放學了沒事干,他們愛賺錢我也沒辦法。」
她回給無奈的媽媽一抹笑。
抱著空水箱,她繼續走,一路上還跟兩位機場員工打了招呼,最後,她忽地以極快的速度,用肩膀頂開販賣部旁邊的一道門,閃進去。
一進去,門剛「喀啦」自動關上,她就听到那男人的聲音低低敘語——
「可樂賣得很快,下次進貨最好多進三成,還有,印著北極熊的圓領T恤賣得也好,白色和黑色的銷量差不多,這邊存貨只剩兩箱,大尺寸也剩十件而已,一定要盡快聯絡上游廠商,催他們快送——」驀然止住,他似乎察覺到怪異,高大身軀從龐大貨架後面半探出來,對上一雙盈著淺笑的慧眸。
「嗨。」打著招呼,汪美楮邊把水箱放在凳子上,揉揉抱得有些酸的細臂。
男人瞪著她,面無表情,只是目光沉沉,看起來有點小嚴肅。
汪美楮再一次壓下幾要逸出唇的嘆息。
完蛋!真的完蛋!
她別的不愛,偏偏對上他這一味——
外表深沉,內在溫柔。
明明愛擺冷,臉皮卻很薄。
毖言得讓人頭疼,那雙眼卻擾聚許多耐人尋味的感情。
怎麼辦?
心跳好快,快到不能呼吸,吸進肺里的大量空氣全都不含氧似的,她漲紅臉。
學姐說,要及時行樂啊……
所以,真的,她必須做些什麼了,不做,將來會遺憾的。
她不要抱著遺憾活下輩子。
她想對這個叫做「魯特•阿夫蘭」的男人,及時行樂。
她想把握住他。
她想,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他的!
第5章(1)
密閉的倉庫內,空氣起了波動,燻衣草香蕩漾。
當她走近時,魯特再次嗅到那股日漸熟悉的郁馨,無形的氣流在他和她之間來回漫動,慢吞吞留著,慢吞吞增強張力,像故意把時間拉得極緩、極慢,讓他腦中銘印住這女人的體香。
他肋骨被自己怦怦重擊的心跳撞得有些痛。
「嗨。」汪美晴再打一次招呼,紅著臉微笑,慢慢靠近他。
「嗯。」魯特草率地應了聲,定定地望著她。
「你如果要找蘭達,她還在外面販賣部忙著。」潔潤小巴往門口方向一點。一進門他就嘰里呱啦說了一串當地話,她大概只听得懂「可樂」、「T恤」等幾個簡單字眼。
「今天觀光客還不少呢,听說有台灣團要過夜。」北半球盛夏,此時正值這座大島的旅游旺季,從冰島和丹麥飛過來的小型班機天天客滿。
「嗯。」他收回視線,改而盯著手中的補貨單。
面對男人的惜字如金,汪美晴心里嘆氣,仍再接再厲地開發話題。
「我看到小琴和穆穆在外面跳捕魚舞,跳得很認真,好多老外圍著他們倆。」
提到小姊弟,他嘴角似乎有抹笑了,讓剛硬的臉部輪廓稍顯一絲柔軟。
「小琴想買一輛粉紅芭比腳踏車,穆穆想要全新的書包和自動鉛筆盒,米瑪和多娜答應讓他們用自己存下來的零用錢去買。」
男性薄唇上的笑悄悄滲進神秘,竟有點淘氣,汪美晴腦中登時一閃,「是你出的主意!」眸子瞠圓。「你要他們姊弟倆利用課余時間來這里表演,而且還必須穿齊整套的傳統服飾,連古老的因紐特族樂器也拎來了!」
他濃眉動了動,沒說話。
汪美晴倒是晃晃頭又點點頭,自言自語繼續說︰「也對啦,在這里,觀光客的錢最好賺,小琴和穆穆平常應該也沒什麼零用錢,要存到錢買腳踏車、買新書包和鉛筆盒可能要好久。他們長得那麼可愛,穿傳統服飾跳傳統舞,對那些觀光客來說,絕對吸楮。」自然就跟著「吸金」了。她相信,外面正在圍觀表演的老人團,等會兒給賞金時絕對不會手軟。
她離他太緊了,那讓他不自覺緊繃起來。
魯特壓下那股不適,暗自穩住呼吸的頻率,終于低聲問︰「有事嗎?」
很好,這男人又要升起防護罩了。
她假裝沒注意到他疏離的態度,依舊笑容可掬,指指擱在一旁的水箱。
「它的出水口開關好像壞掉了,卡卡的,很難用。」
按理,機艙內的設備若有故障現象,空服員只需填妥維修聯絡單,然後再在故障的機器上掛牌貼標簽,維修人員會親自上飛機檢查。但來到這里,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為,跟以前的飛行根本不一樣。
所以啊,有東西壞掉,她也得自己把東西搬下機,找人來修,這樣比較節省時間,除非故障的東西重到沒辦法搬動。
「他們說你會修。」她閃動笑意看著他。「他們還告訴我,在這里找得到你。」
他沒去問她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小機場內的工作人員就這麼幾個,沒有誰不幫她的。
她來到這里兩個月不到,除「極度怕冷」這一點還沒克服外,對當地生活倒是適應得極好,也交到一些能閑聊的朋友,不能用語言聊的,她比手劃腳,外加大大笑容好幾句現學現賣的當地方言,也能和人家做朋友。
必于她怎會轉去飛貨航一事,他一直沒問,問了,怕又有牽扯。
老實說,他還模不清怎麼跟她相處。
她對他的好感、凝望他時,眸底浮現的趣意,靠近他時,身上漸郁的香息……這些,都讓他胸口沉甸甸,呼吸困難,喉嚨燥澀,仿佛他下一秒即將失掉自我,情緒滿漲,如一根緊繃到了極限的弦。
直到有一次,米瑪和多娜在廚房邊忙邊聊起她,,他在旁邊默默修理水龍頭,邊听邊暗自歸結,才弄清楚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起因竟然和他們與那名丹麥人在機上發生的沖突有關!
那個自大狂妄的混蛋遭他「當面暗算」,引起一連串麻煩,場面搞得太難看,事後又心有不甘,竟回頭告起起航空公司。
據說那混蛋大有來頭,也不知中間如何操作,幾家在業界頗有指標性的媒體隨之起舞,拿航空服務業大做文章,連帶又挖起GH一些負面的陳年舊聞,而她是那趟飛行的艙長,如今有旅客向國際媒體投訴,鬧得這麼大,GH上層那些肥貓便殺自家人給外人看,把大部分責任全推到她身上,不能明目張膽要她走人,但可以逼她自動離職。
她被丟到飛馬貨航。
幾年前,這家小小的飛馬貨航原屬于丹麥某家國際航空所擁有,後來全球航空業大地震,母公司資金周轉不靈,就把子公司轉手給GH。
所以如此一來,嚴格上來說,上層並沒有侵害她的工作權,這是屬于正常的職務調度。來到飛馬貨航,她職餃依舊是座艙長,管整個機艙,她不願意走人,就繼續這麼待著。
听完這些事,他只要一個想法——當時就該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