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的事……唉,就先擱下。
第2章(2)
等她趕到現場時,兩顆眼珠都快驚凸,一切猶如慢動作播演——
滑門和厚重垂幔所圍起的空間內,「奧客先生」竟動手推人了!
擋在那對老夫婦面前的瑪麗莎被推得往後踉蹌了兩步,左腳小閉一下。
「奧客先生」仗著體型優勢,很凶地逼近。
魯特在這時介入。
黃豬、吃生肉的野人、蠢貨、垃圾……
一長串不堪入耳的辱罵從「奧客先生」口中噴出,布幔內,濃濃酒氣充斥。他絕對是醉了,才會大剌剌地用那些難听話罵人,忘記把真正的心思藏在文明表象地下,他罵的那些字眼,肯定能讓他賠上一大筆錢!
汪美晴後來回想,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勇氣沖過去擋在兩個男人之間,一個是醉到完全喪失理智,另一個則臉色陰沉,瞳心迸發出來的銳光幾可殺人。她實在是傻了,才會自動靠過去,但……這場面哪能少她?
她是座艙長啊!
她是這架飛機中除三位機長外最最大尾的,她不出面誰出面?就算有挨揍的危險性,放馬過來,她、她拼了!
雙手平貼在「奧客先生」的胸膛上,她試圖將對方隔開一段距離。
她眼神很嚴肅,語氣很鄭重,半勸半警告。「菲烈先生,請您冷靜下來,您的言行舉止已造成其他乘客的困擾,有可能形成飛安問題,觸犯公共危險罪,依法,我們有權請您——哇啊!」還管什麼有權、沒權?身高差人家一顆頭,體型僅有對方一半的她被滿身酒味的菲烈先生隨便一掃,立即滾到一邊親吻地毯。
額角撞地,她頭暈目眩,眼前都出現星星了。
今天的團隊里沒有任何一位空少,清一色全是弱女子,她頭很痛地想,看來必須打Call進駕駛艙,請里邊的男丁們出來助陣了。
捂住額頭,她才抬起臉,就驚恐地瞥到一只穿著名牌皮鞋的大腳正對她踹過來!
死定了!
這下子,連叫都沒時間叫了,她反射性地抱頭,縮起身軀護住自己。
但,預期的劇痛沒有降臨,倒是周遭發出不少驚呼。
……怎麼了?
她抬頭再看,動作小心翼翼的,連呼吸都不敢輕縱。
那個要踹她的人被一臉鐵青的阿夫蘭先生緊緊揪住衣領!
揪著人,他力氣大到不可思議。
他竟然把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提起來,指節暴突的拳頭狠狠抵在對方喉嚨上,壓迫得對方表情痛苦,脹紅臉沒辦法說話,而且怎麼掙扎都沒用。
「別動手!不要打人啊!」
汪美晴腎上腺素大激發,頓時什麼痛都感覺不到了。
她跳起來沖上去,拉住魯特高舉的手臂,那觸感都快跟花崗岩一樣硬了。
「不要沖動!你、你也冷靜,拜托!拜托拜托啊,大家都冷靜,千萬別動手……」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左胸劇烈跳動,感覺每一下心跳都撞在肋骨上。
她死盯著他的側臉。
魯特的表情嚴峻得嚇人,輪廓剛硬而且粗糲,分明的稜角形成陰影,仿佛遭歲月反復苛待過的壁石,緊抿的唇瓣形成無情的一道線。
很怕他也跟著失控,她搖搖那只肌筋突起的剛健臂膀,盡避無法搖動半分。
然後,她叫喚他,低啞喚著他的名。
「……魯特,我必須寫報告,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有一疊例行性的書類還沒檢視完,現在機上又發生這種事,不寫報告不行,今晚要想在飯店好好休息時不可能了,你別讓我的報告字數繼續增加,我寫不完的……拜托,我真的會寫不完,你別這樣,我、我就算非寫報告不可,也不想把你寫進去啊!」略頓了頓,她吞咽口水,這一次不是垂涎他,而是提心吊膽,緊張得要命。
「還有,我不希望等一下飛機降落後,連你也要被當地航警帶走。你如果動手打人,被帶走、遭拘留,那、那跟著你的兩老、兩小怎麼辦嘛?他們是你負責的,不是嗎?人是你帶出來的,他們跟著你,你在哪里,他們就在哪里,你進拘留所,難道也要他們跟進去嗎?你要負責把人安全送回家啊!」
汗濕掌心下的鐵臂驀地一震,汪美晴感覺到了,心髒都要跳出喉嚨。
「你把他們帶出來,就一定要照顧好人家。魯特,我希望你沒事。希望你和其他人都好好的,沒事。」
他目光移向她,雖然仍面無表情,但臉龐線條已見軟化。
牽動唇瓣,她試著對他笑。
「魯特,拜托你……」拜托啊!
終于,他冰凍的眼神注進一些活氣,鼻翼翕動,臂膀緩緩放松了,但五根手指頭還是揪著對方的領口。
他闃黑瞳仁微淇,焦距對準她。
然而,就在汪美晴以為他即將放手的時候,他反倒把快要暈過去的菲烈先生重新抓緊。
「魯特?!」胃袋一沉,她心跳快停了。
萬幸啊萬幸,哈利路亞!阿彌陀佛!靶謝阿拉真主!他並沒有動手!
他沒動手,只是臉對住臉,眼對住眼地沖著菲烈先生說了一段話。
長長的一大段,應該是因紐特語,要不然也是某種古老方言。
總之,汪美晴有听沒有懂,只覺得他說話像在持咒,每個音都連在一起,語調平淡無波,听進耳中卻覺無比神秘。
忽然間,那對老夫婦揚聲驚呼,瞪圓眼,很錯愕似的。
老婆婆甚至震驚得捧緊自己滿是皺紋的臉頰,眉頭深皺,好像魯特不應該說那些話似的。他們緊張地直呼他的名字,還急急說了好多話,但除了男人的名字外,其余的汪美晴全都听不懂。
……有、有這麼嚴重嗎?
「你跟他說了什麼?」她不禁問,再次搖搖謗本絲毫不受撼動的男性臂膀。僅是抓著他而已,她的手指已經又酸又痛,像在硬邦邦的石頭上用力。
魯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話一結束,他很自動地松開掌握,眉宇之間顯得陰晦,很高深莫測。
「啊!」這一邊,汪美晴慘叫了聲。
她反射性舉出雙手,跨步,上半身靠過去,因為菲烈先生一得到自由,整個人竟然像斷線的傀儡女圭女圭,瞬間癱軟。
她想沖上去扶人,雖然那人是徹徹底底的「奧客」一枚,但他個性再怎樣爛,都還是GH的客人,她身為座艙長,怎能眼睜睜看著旅客在機上受傷而不救助?
只是對方比她重、比她壯,她哪有足夠力氣去撐?
瞬間的重量坍壓下來,猶如泰山壓頂,她兩只瘦弱的膝蓋被壓得差點要跪地……好重!真、真要命啊!救命救命……咦?咦咦?有人幫她扛住!
肩上的重擔一松,沒時間吁氣,她眼角余光很快地往旁邊瞟,及時出手幫她的那個男人,兩道濃眉壓得很低,他僅用單邊的寬厚肩膀就撐住菲烈先生大半重量,一只大手則是從身後提住對方的褲腰帶。
魯特極為不悅地斜橫她一眼。
「謝……謝……謝謝……你……」唇舌僵硬,汪美晴有點忘記該怎麼說話。
這種「瞬間失語癥」的癥頭,自從當年她月兌離菜鳥空服員的行列後就不曾再有過,今天卻復發了。
他不爽的目光很明顯是針對她,無言地罵她不自量力。
她是不自量力嗎?是嗎?
唔……好啦!就算真的不自量力,就算會被壓成肉餅,她、她至少很認真、很盡責在工作啊!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真被壓到折腰,也是為五斗米折腰,他干麼用那種責備的眼光掃射她?
咬咬唇,她有些無辜,忍不住又問︰「你剛才到底說什麼了?」
又或者做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