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兩個孩子很有禮貌地道謝,男人只是很輕地頷了頷首,眼神甚至不想與她接觸。
他好像很希望她趕快離開,離遠一點,別再「勾勾纏」。
是說,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惹人厭?汪美晴滿月復疑惑。
其實她大可以瀟灑轉身,看是要利用空檔填飽肚皮,還是去把降落後需要的文件填一填,再不然,她也可以晃到後面艙等去探探,找伙伴聊天,而不是杵在這兒,對一個高大黝黑、沉默寡言、渾身充滿神秘氣味的男人流口水。
等一下!啾、啾豆嘛跌!
她剛才在想什麼?流……流口水……她真用了這個詞?!
像是要她面對事實,她盯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輪廓,喉嚨突然一緊,唾液大量分泌,為了不泛濫成災,真的只能咽咽咽,「咕嚕」一聲用力咽回去。
噢,她真的被學姊教壞了,才有一點點fu而已,腦子就開始想些有的沒的!
之于她,這種情況很少有……唔,好吧,應該說第一次遇上。
都飛到第七個年頭,在機上不是沒遇過帥哥,尤其每次飛意大利、西班牙時,高鼻深目的黑發南歐帥哥多到快要爆機,熱情又愛調情,但是各花入各眼,不管對事抑或對人,她認真慣了,算是有點小保守,實在無福消受那種太過黏膩的縱情熱愛,而這麼合她口味的,他是第一個,連他偏冷淡的調調兒她都挺受用的,覺得他冷冷的,很神秘,怪怪的,惹她好奇。原來她喜歡「無表情」男人嗎?真慘。她偷偷苦笑。
……要是學姊在場,會要她怎麼做?
「等一下喝完飲料,要不要進駕駛艙看機長開飛機?」
神來一筆,她突然問小姊弟,一方面想看孩子們驚喜的臉,另一方面……嗯,好吧好吧,她其實還不想太快放過眼前這個讓她唾液分泌過剩的男人。
小姊弟第一時間沒完全听懂,照例,目光又飄向魯特。
汪美晴忍不住也撇過臉直盯著他,唇角彎彎,聲音很輕地說︰「幫我翻譯好嗎?」
男人抿抿薄唇,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高興。
他可能很討厭她的雞婆,但最後卻還是淡淡地對孩子們開口,說著她听不懂的語言。
等他一問完話,小姊弟倏地瞪大眼楮,男孩甚至還拼命點頭、用力點頭,要不是機艙里烏漆抹黑,有人在休息,男孩真會開心得大叫,跳起來轉圈圈。
汪美晴也笑,模模孩子的頭。
她視線往旁一瞥,發現阿夫蘭先生定定看著她,眼神若有所思。
「你要不要也來?」她眨眨眼,柔聲邀請。
魯特悄悄皺眉,不知為什麼,竟覺她那種詢問的語調和模樣,明明是有禮的邀請,卻隱藏著似有若無的挑釁,還有點「跟他賭了、拼了」的味道,也不曉得她想賭什麼,又有什麼事需要鼓起勇氣拼命……
第2章(1)
汪美晴賭贏了。
丙然,那對小姐弟遭她「挾持」後,冷冷的阿夫蘭先生就算再有萬般不願,最後還是乖乖跟著他們鑽進駕駛艙。
雖然她跟兩個孩子有些語言上的隔閡,但溝通管道不只一種,就算他沒跟來,她仍然有辦法領著孩子們參觀駕駛艙,而且保證玩得很盡興。不過啊,他終究放心不下小姐弟,還從背包中取出一台數位相機跟進駕駛艙,打算幫孩子們拍照留念。
小姐弟是他的罩門,這樣很好,讓她有機可乘。
她一直覺得這樣的緣分是很短暫的——
在飛機上邂逅,匆匆認識,若彼此感覺都好,就抓緊時間在一起,能多久是多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不需要天長地久,一塊兒享樂之後,瀟灑分手,然後期待下次的意外重逢……這些年,學姐為她示範過無數次,幾乎每個GH飛抵的城市,都有學姐的情人,那是她見識過最高竿的戀愛達人,痛快享受戀情,認真對待交往中的每一位,感情都是真的,只是很難專一。
她學不來學姐那股瀟灑勁兒,這一點,她很有自知之明。
靶情這東西她玩不起,也從沒認真想過,剛踏進社會時只曉得要努力賺錢、存錢,別人不想飛的大長班,她搶著要,Standby被臨時抓飛,她最開心,因為飛越多錢越多。爸媽不在了,弟妹們都還在求學階段,她得扛起責任養家,這幾年過得並不輕松,但現在回頭去想,似乎也記不得什麼辛苦了,倒是有滿滿的成就感,欣慰得很,因為大弟和妹妹們都爭氣,懂事又貼心。
她想,這大概就叫做「飽暖思婬欲」。
肩上的擔子變輕,生活無虞了,家人不用她時時操心,所以她開始想些有的沒的,連對男人流口水的事都干得出,不是「思婬欲」是什麼?
駕駛艙本來就不寬敞,三名機頭的座位已佔據大半空間,這時再擠進兩小兩大,差不多卡得剛剛好,沒多余地方站人了。
有小孩被安排進來參觀,機頭們開始默契十足地輪流扮起聖誕老公公,說學逗唱樣樣來,不是把孩子抱到膝上坐著,就是讓孩子們戴上機長帽拍照。
小姐弟被老老的意大利籍機長馬切羅逗得直笑,還被套出不少話,不過,真正負責回答老機長問題的通常不是小姐弟,而是一進駕駛艙就把相機塞給她,然後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是嗎?這是你們第一次出國,還去了台灣啊!呵呵呵,怎麼會去台灣呢?那里沒有迪士尼樂園耶!」老機長抓抓男孩的自然卷黑發。
好幾雙眼楮同時看向汪美晴……身後負責翻譯的男人。
她沒看他,因為空間狹窄,兩人只好站得近近的,如果她一轉頭,面對面貼得太近會有點尷尬。
離得這麼近,近到她都能察覺到身後的熱度,烘著她的背部,隱約間像也嗅到他的味道,那氣味絕非男士們慣用的古龍水味,更非其他名牌的男士香水,他的氣味不花俏,未經修飾,也不太文明,感覺壓抑著野性,讓她聯想到許多東西——樹林、火堆、碩大的月、對月嗥叫的動物、穿過樹梢的風、繁星點點的蒼穹,還有略帶腥味的泥香。
握著剛才從他手中接過的相機,她一邊捕捉兩個孩子開心的鏡頭,邊听著他將老機長的話用另一種語言說給小姐弟听。
他的聲音其實挺悅耳,聲線屬于渾厚的那種,有些沙啞,孩子們若是沒辦法用簡單英語表達意思,他會適時替他們補上沒說完的話,只是語調有點死沉,少了抑揚頓挫,听不出個人情緒。
這邊,听了小姐弟倆雜亂無章的發言,再听過男人簡短扼要的說明之後,老機長表示明白地連連點頭。
「原來你們是應邀去台灣,參加世界原住民傳統舞蹈表演啊!」略頓,他歪著頭仔細听小女孩說。「噢,你阿公、阿嬤也一塊兒去了,他們跳舞唱歌,你和弟弟負責拍鼓、搖鈴鐺,哈哈,厲害厲害,都出國表演嘍!那你喜歡台灣嗎?我告訴你喔,我很喜歡台灣,因為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我最愛牛肉面和剉冰,噢,還有鴛鴦鍋、賓士鍋、天香鍋……」
待在駕駛艙內前後約二十分鐘,拜老機長馬切羅沒話愛找話亂聊之舉,汪美晴倒是旁听到不少內幕。
這兩老、兩小加一大的五人原本是隨團出來表演,一團二十八人,包括兩名翻譯人士,阿夫蘭先生是其中一名隨團翻譯。
既然是參加原住民傳統舞蹈表演,他們跳的當然是因紐特人特有的舞蹈,演奏的幾件樂器也是千里迢迢從格陵蘭隨團運過來,結果兩天的表演剛結束,老爺爺狀況就不太對勁,八成水土不服,吃壞肚子了,竟鬧到送急診,還被醫生要求必須住院觀察。然而,表演團即將離開台灣,最後是阿夫蘭先生陪他們留下,打理後續事宜。三天前,老爺爺才康復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