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心上……胸口沒來由一陣暖,她五官更柔,徐靜地吁出口氣。
「之前,老太爺請我喝茶,對我提過。」她答。
他步伐又是微頓,沉吟著,問︰「那麼嫂子允婚,是因為與老太爺談了什麼?」
禾良並未即刻答話,兀自撫著腕上的開心銅錢,好一會兒才說︰「我喜歡秀爺。很喜歡。」所以,想待他好。所以,允了婚。
雖僅是簡單一句,話中有情,能說明一切。
游石珍眉間峻色陡霽,濃眉稍斂,再揚起時已回復先前的輕松神情。
他抓抓腦袋,嘴皮一掀正要說話,前頭轎夫突然罵了聲,跟在另一側的兩小婢也驚叫出來。
奇了,竟有人當街攔轎!
轎身驀然停頓,左右顛動,顧禾良連忙攀住兩側穩住自己,游石珍隨即出售,幫忙時區重心的轎子平穩停落。
「哪來的冒失鬼?大街直條條,寬過三輛大馬車,你不往旁走些,還硬沖撞上來啊?」
「你呀嚇著咱們家夫人,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唉停下轎,顧禾良便听到銀屏和金繡脆聲開罵。
她撩開轎簾子,見到那個莽撞擋道之人,心中一突,仍是起身出轎。
「銀屏、金繡,別無禮。」她溫聲制止小丫頭倆,看向那人頷了頷首,道︰「周老板有什麼事嗎?倘若要找秀爺,他沒在這兒,得勞您上‘太川行’會館問問伙計。他若不在會館,可能上碼頭倉庫或鋪頭。」
周老板搓著手,緊張地扯出笑。「沒、沒要找秀爺!禾良姑娘——呃,不不,如今得稱您一聲少夫人。我不是故意沖出來嚇您的。我不找秀爺,我……我有事想找您說說。」喘口氣。「今兒個,我本要上‘春粟米鋪’求您爹幫個忙,看能不能透過他安排,和您私下見個面……我挨在米鋪對街小巷觀望許久,知道秀爺沒跟在少夫人身邊,這樣……所以我就一路跟,跟來這兒……少夫人……」
「周老板不必這麼拘禮,還是喊我禾良就好。」她瞧他原是把自個兒養得肥肥滿滿的,不知遭遇什麼,瘦下一大圈,模樣憔悴得很,竟像老了好幾歲。
這一邊,游家家丁和丫鬟們見自家少夫人親自出面,而珍二爺似乎沒想插手,只會盤臂在胸杵在一旁觀望,便也不敢再多話。
彼禾良內心疑惑,仍平聲靜氣道︰「有事您請說。」
周老板轉著眼珠子,喉結動了動。「……可以私下談嗎?」忙揮手又道︰「不必走遠,不會花太多功夫,咱們就、就到前頭巷口轉角那兒,您听我說說,成嗎?」
前頭那條巷口開著一家棺材鋪,有兩名伙計在里邊忙著,外牆則擱著好幾塊未開形的木材,那轉角所在說是私下,也不算多私下,仍是在大街上。
周老板以為她不答應,赤紅臉急聲再道︰「就看在以前咱和‘春粟米鋪’幾次生意往來,和您爹也還談得上話的分上,您、您……」
「周老板不必急。」她點頭,安撫笑。「我听您說。」
一刻鐘後。
听完事,顧禾良神情微凝,嘆了口氣。
「周老板,這事……禾良怕是幫不上忙,您還是跟秀爺談吧。」
「我談了,談了呀!可他不听我啊!我只能厚著老臉來求您了……幫幫我……求您幫幫忙,跟秀爺說些好話,請他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我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妻小,求他留條活路啊!」
她抿唇思索,溫聲道︰「生意場上的事全由他做主,我插不了手。要不……我回去問問秀爺,看明日能否騰出時間,屆時再請您上‘太川行’會館同他好好談過,我——」
「沒用的!他不听就是不听,不理就是不理,沒用的!你求他,你幫我求他!」
「周老板——呀啊!」她語調更軟,試圖安撫,哪知原是低聲下氣請她到巷口轉角說話的周老板會驀地揚聲嚷嚷。他扯開嗓門說話,這便也算了,下一瞬,他竟死命抓住她的腕,當街給她下跪。
突然接這麼一招,憑她性情再沉、再穩,心頭都得連抽三下。
「搞什麼?!」
「禾良妹子!」
兩道男人嗓音一前一後響起,顧禾良不及回應,抬睫只見兩抹高大身影沖她奔來。緊接著,以外起于肘腋之間。
弄不清周老板是因太過驚懼,踉蹌起身時,才會不小心撞上擱在外牆邊的木材,抑或混亂間挨了誰一記踢打,這才倒向哪些木材。不管因由為何,宗旨是把人家棺材鋪子擺的好好的成排玩意兒,眨眼間弄得橫七豎八。
彼禾良一開始感覺兩股手勁分別拉住他,都想將她拉扯過去。
隨即,木材滾倒,發出砰磅巨響,拉住她右腕的勁力自個兒放開了,她被握住她左臂的人樓了去。
那瞬間,她側顏,眸光驚愕地對上那個放開她的男人,後者漂亮的杏仁核眼銳眯,不甘心放手,卻不得不放似的。
有誰抱她躍離原地,她的頭被互在某人懷中。
「壓到人了!有人被壓在里頭啊!」
「快!幫忙抬木材!這邊,不是那邊!」
誰被壓住?誰……誰受傷了?
彼禾良神魂驟凜,忽地明白那男人為何松手——是怕她不及閃避,被木材砸傷啊!
「禾良,沒事嗎?」溫和的詢問在她頭頂上輕回。
她抬起臉,看清俯視她的那張臉,雙唇下意識掀動。「穆大哥……我……他……秀爺!」腦門一震,她白著臉掙開對方,調過頭。
砰!一片較薄偏寬的原木被猛然掀開,游岩秀從滾疊成堆的木材里跳出,他整個人似乎毫發未損,僅袍擺沾了點雪和木屑,束起的發掉出小小幾縷,散散的、亂亂的,但不狼狽,即便狼狽,也俊氣凌人。
再有,他並非單獨一個,他單掌還提著周老板後腰,後者額際一團烏青,早被砸暈過去。
他游大爺沒有見死不救,還救得挺英勇,盡避臉色奇寒,仍英俊道不行,威到讓當場路過的百姓們忍不住蹦掌贊好。
「秀爺!」顧禾良跑向他,抓住他一只手,雙眸不住打量,前前後後瞧著。「受傷了嗎?有沒有哪兒被砸傷?」
她鵝蛋臉白得幾無血色,眼楮睜得大大的,擔憂顯而易見。
想要消除他適才主動松手所帶給她的驚懼,她五指好用力地握住他。
被如此這般在意,游岩秀頓覺內心翻騰的怒火「噗」地被澆熄一半,但,只是消掉一半的火,另一半還「噗噗噗」直燒。
他沒回禾良話,甚至瞧也沒瞧她一眼,僅反手抓握她冰涼小手,將她拉靠在身側。
隨即,他振臂一起,把提在掌里的周老板拋給正慢慢走近的穆容華。
「穆大少,你‘廣豐號’的人,還你。」越是發怒,他語氣越沉靜,心里燒火,面罩冷霜,嘴角似有若無噙笑。
一團黑影擲來,穆容華尚未動作,跟在身旁、有些功夫底子的家僕已出手接下,將周老板移到一旁。
穆容華出言澄清。「秀爺此言差矣,周老板早已出‘廣豐號’自立門戶,與咱們不相干的。我僅是恰巧路過,見禾良妹子遭人糾纏,才出手相幫。」一頓,斯文白臉亦似笑非笑。「怎知秀爺也搶在同時刻趕來,你想護禾良,我也想護她,千鈞一發間在那兒拉來扯去,幸得閣下懂得收手,禾良妹子才無事。」
這個吃他女敕妻豆腐的王八蛋!
左一聲妹、右一聲妹,妹什麼妹?他羊啊他?著了風寒,羊喉兒沙啞緊縮,只會「妹妹妹」地叫!
游岩秀感覺黑發中的血筋都青浮了,他還沒爆過血管,這次狀況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