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送你禮物嗎?」問得盡避輕緩,暗暗掃向「敵人」的目光卻像兩顆擊發出去的子彈,嘴角冷冷一勾。
譚星亞沒發現身後男人的小動作,對著突然倒退兩大步的鄰居先生露出歉然又靦腆的淡笑,同樣用好輕、好細、僅夠兩人听見的音量答道︰「我沒要收。」
「好。」摟住她縴腰的力道一緊。
下一刻,小女人被帶進門內,那扇大門隨即闔上。
在門完全關閉之前,門扉內那雙閃爍殺意的男性深瞳緊緊鎖定可憐的鄰居先生,一瞬也不瞬。
「這樣……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濃眉略挑。
「他是鄰居先生,搬來這兒三個月不到。」
「嗯。」那又怎樣?
「你這樣……好像很沒禮貌,對人家不好意思。」細嗓不太贊同地嚅著。
「『人家』是哪戶『人家』?我不認識。」趕明兒再去模模對方的底,這年頭,鄰居都不是好東西!
「誒……」像是模透這男人的脾性,覺得再談下去也談不出個所以然來,干脆放棄比較快。「你這樣……不太好。」
「我怎麼又不好了?」濃眉不挑了,反而壓得低低的。
「你應該先刷牙洗臉再吃飯。」
原來是這個不好。眉峰頓弛,唔,他勉強接受指責。「我肚子餓了。」咖哩太香、牛肉太誘人,還有越式酸辣湯,他等不及也不想等。
「誒……」譚星亞仍是嘆氣,看著眼前拿銀湯匙大口挖咖哩飯的半果男人,莫可奈何的眸光中量開淺淺淡淡的笑。
吃飯皇帝大,隨便他了,他高興怎樣就怎樣。
重新把湯弄熱,為他盛來一碗滿是好料的酸辣湯,又替他倒了杯礦泉水。
「今天不去店里?」稍稍止饑後,鐘爵放下空盤子,有心情慢慢問話了。
「不去了。」她盛了半碗白飯到自己碗里,淋上一大匙牛肉咖哩,走回桌前要陪他一塊兒進餐,見他盤底朝天,低柔地問︰「再一盤?」
「嗯。」他點點頭,直到她把空盤再一次添滿飯菜端回來,他才又問︰「為什麼不用去?」
「我剛才跟小菱商量過了,她說沒關系,可以讓我請兩天假。」
「因為我回來了?」食物的熱氣烘著他未刮胡的下顎,鑽進他鼻腔里,他沒再像幾分鐘前只認美食不認人那樣狼吞虎咽起來,而是一手支著頭,緊盯住她巴掌大的小臉。
「……嗯。」譚星亞紅著頰頷首。
他差不多三、四個月回來一趟,有時能待上兩個禮拜,有時就只住蚌兩、三天,而這一次能待多久呢?她沒問,也不習慣問,只是很想多挪些時間和他在一塊兒,單純地過過兩人生活。
現在才害羞,連她都要嘲笑自己。
盡避如此,她還是捧起碗默默挖飯,硬把紅紅臉蛋遮掉一大半,沒來得及捕捉男人棕瞳中一閃即過、扣人心弦的深邃意欲。
他沒再多問什麼,像是挺滿意對話到此為止。
先喝完擱在一旁的湯,然後把盤子拉到面前來,再次大口、大口地進攻。
兩人在寧祥里用餐,日光灑入窗明幾淨的空間,屋內有著舒適的空調。自在、淡然、空氣中浮染細微的溫暖,不需要多余的言語,就如親人相伴。
在第二盤食物即將見底時,鐘爵手中的銀湯匙稍頓,似乎想起什麼。
「你想養魚?」
「啊?」喝湯差點被嗆到。
「想嗎?」長指探來,捏掉一粒不知何時黏在她頰畔的白米飯,再自然不過地放入唇中咀嚼。
男人的眼神無比專注,彷佛談的是國家大事、或是動輒幾十億資金的大生意,而簡單卻親昵的舉止直搔人心窩,譚星亞的臉蛋加倍酡紅了,胸口漲滿情感。
「想。」捧著碗,她點點頭靦腆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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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星亞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距離她說「想」才短短兩個小時,已經有工人上門來安裝魚缸。
堡人有四名,沒辦法,因為他訂的魚缸大到需要四名壯漢才扛得動。
喔,不是魚缸,應該得說水族箱才專業。
小而巧的客廳里多出一個幾乎橫佔半面牆的大水族箱,連里邊的石材裝飾和海洋玻璃貼圖都備妥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原來養魚有分海水、淡水,還要分冷水魚和熱帶魚,嗯……水草的布置也是一門學問。」
看男人好專心地研究手里那本《YouandYourAquarium》,邊喃喃自語,旁邊還堆了好幾本臨時殺去書局搜刮回來的完全養魚手冊,譚星亞偷偷桃眉,好笑地抿唇。到底誰想養魚?是他這是她呀?
于是乎,利用她休假的這兩天,他們把河內的水族館跑遍了,買來喜歡的水中小道具,選好幾款水草,當然也听了水族館老板的建議,挑妥幾種適合新手飼養、能相安無事又一起和樂融融的魚類。
兩天過去,客廳的水族箱正式啟動,她終于擁有一個色彩繽紛的水世界。
晨光投落在一階階的栗色樓梯上。
她下樓來,秀足連連踩在溫潤的光暈里,那些光點似乎吻住她腳背細致的肌膚了,怎麼都不肯輕放。
經過客廳那個巨大的新擺設,她定了定腳步,微笑地發現有人替她喂過魚了,幾只圓圓胖胖的小丑魚像游行般排成一排,繞著那個用塑膠材質做成的潛水小蛙人,蛙人手里還拽著三顆彩繪氣球,模樣說不出的……超乎現實。
呵,他今天起得真早,不只喂飽魚,也買好早點了呢!
瞥見客廳桌上的荷葉包飯和蔗女乃,譚星亞不禁揚唇,都是跟她習慣光顧的小攤子買來的,那男人什麼時候模清她口味了?
邊喝著溫蔗女乃,喉嚨甜甜潤潤的,她好心情地抬起眼睫,看到窗外的他。
前庭,鐘爵原本一膝高、一膝低地蹲在老舊摩托車旁邊,地上散著幾樣零件,兩罐機油滾在一起,工具箱整個攤展開來,還有一條灰色抹布,他像是在整頓那輛高齡機車,結果手機來電,他只得暫時丟下扳手,接听,人跟著站起來,開始邊講手機邊來回踱步。
「時間到了我自然會飛過去,趕得及和大家會合。」口氣硬邦邦。
「老游,你知道我脾氣,不要逼我,那種場合誰愛去就讓誰去,我相信車隊里想出鋒頭的大有人在……」火氣有點大了。
「……上次十來個兔女郎那件事,我還沒找人算帳,你還真敢提!我被設計了,從頭到尾被蒙在鼓里,難道還是我的錯嗎?shit!」氣到一腳把機油空罐踢去撞牆,那支超薄型手機極有可能在下一瞬被他捏作兩半。
「shit!shit!shit!我管那些嗜血的媒體怎麼大作文章?總之我不痛不癢,他們愛怎麼寫無所謂!星亞……星亞跟這件事半點關系也扯不上,沒必要告訴她……廢話!我當然知道必須把她藏好——」猛然轉身,火爆棕眼對上那雙宛若圈圍著溫柔水域的清眸。
也不知她靜佇在門邊多久了,眸中有掩飾未盡的憂慮,像是無聲詢問︰「怎麼又發脾氣了?」
鐘爵的目光與她深纏,連做了好幾個月復式呼吸,緩和胸膛過分劇烈的起伏。
「總之就是這樣。第七戰的西班牙場次,我們到時再見。」也不管對方要再交代什麼,通話結束。
靜——
「是游叔打來的嗎?」譚星亞主動打破沉寂。
「……嗯。」應得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摩托車怎麼了?為什麼要支解它?」對于他的猛爆性壞脾氣,她半句也不問,彷佛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