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追求她嗎?
若是,這全然不像他追女孩于的手法,太過隱伏低調了。畢竟除了在醫院那晚,他緊握她小手不放外,就再也沒有任何過分親密的舉措。
倘若不是,他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來到她面前,用那種攪得她心思紊亂的眼神注視她、勾引著她?
唉……
壓不住心頭迷惘,也只能暗暗嘆息。
「天茉好嗎?她沒吵著要跟你來?」知道男人話中的「小表」指的是何方神聖,她輕問,舀了口湯喝著,告訴自己別再一直盯著他看。
陸克鵬吞下吸飽湯汁的老油條後,才慢吞吞地低語︰「我把她丟回去給她娘了,那小表吃得飽、穿得暖,不可能不好。」不好的是他好不好?
都一個多月過去了,他盡可能把台灣的事務丟給合伙的朋友,然後堅決要待在河內管工廠。撐過八年,他準備收網驗收,卻頭疼得不知如何著手才好,只會繞在她身邊打轉。不行用強,怕她反感;不敢躁進,怕嚇到她;不能再大剌剌把「喜歡」和「愛」的字眼掛在嘴邊,怕她嗤之以鼻、不肯相信。
他的愛情之路注定辛苦,但再辛苦,也得咬牙撐下去。
袁靜菱輕柔又說︰「天茉很懂事的,媽媽和明祈叔都很喜歡她,夸她有禮貌又活潑可愛,你如果好好跟她相處,會發現她真的挺可愛的。」
是啦,就他不喜歡那只小表,壞人都是他!陸克鵬暗暗磨牙,埋首發泄似地把整碗河粉盡數喀光,湯喝得一滴也不剩,抓起三明治泄恨咬下。
發覺他目光又變得暗晦了些,像是生氣了。
為什麼?是她管得太多嗎?
猜不透他的思緒轉折,袁靜菱胸口微沉,只淡淡換了個話題。「原來你和黎大哥是好朋友,世界真是小小小啊……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只是酒肉朋友,不小心認識的。」陸克鵬抽出面紙,把桌面的幾點湯汁拭掉,答得有點勉強。
沒辦法,听到「黎大哥」三個字從她口中喚出,他就一整個悶。
然後是那束長睫粉玫瑰……那家伙竟敢當著他的面,買花送她?!謗本是存心挑釁!存心的!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讓袁靜菱心中又是一緊,溫馴的眉眼蒙上冷凝,抿著唇,小臉顯得有些蒼白。
陸克鵬很想給自己兩拳,外加重踹兩腳。
他究竟在干什麼啊?
討好不了她,卻一再惹得她傷心難過嗎?
他唾棄自己!
他就是蠢、就是笨、就是無可救藥!
忍住想扯光一頭亂發的沖動,他繃緊下顎,目光直勾勾鎖住她,粗聲問︰「你今天挪得出時間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袁靜菱微怔,收斂了笑意的臉容不知為何會透出無辜和憐弱感,她凝望他深目好幾秒,還是抵擋不住誘惑地問︰「什麼地方?」
「你跟我去嗎?」男人霸道的本質永遠不會消失,他不答反問,只求她一個簡單至極的答復。
「嗯。」袁靜菱沉吟片刻,仍是點頭了。
下一瞬,她擱在膝頭的小手被握住,熱氣包裹她的柔荑,像那晚在醫院時他對她做的。
「走,現在就去!」在桌上放了足夠的錢,陸克鵬拉起她,說走就走。
「等等,我的花——啊!」來不及了。袁靜菱陡然站起,膝上的花束掉落地面,她想拾起,一只大腳已快她一步,惡狠狠地踩在花朵上,把花瓣全踩出汁液。
陸克鵬收回腳,按捺得意地說——
「沒關系,我再買花給你!」
第七章
一出傳統早市,陸克鵬伸手攔住一輛計程車,跟司機先生用算得上流利的越南話交代了一串地址。
袁靜菱弄不明白他的意圖,那個地址听起來是在市郊地區,屬工業區,許多歐美和日本的大企業都在那里設廠,經過那邊的高速公路,很容易就能看到各家大廠豎立在路道兩旁的高大看板。
她沒問,只是靜坐在他身邊,他的掌溫一直暖著她的,即便兩人已坐進計程車里,他也沒放開她的手。
他的側臉微繃,眼楮閃著銳利光芒,整個人似乎被興奮的情緒撐滿了,想把自豪而且心愛的東西獻給她看。
將近半個小時的車程,他們抵達目的地。
「這里是……」袁靜菱被牽著走進那個猶如棒球場的廠區,明亮的日光燈把廠內照得燈火通明,機械的運作聲不絕于耳,那聲音極為規律,不會過分刺耳,卻讓她徹底感受到身處在與尋常全然不同的環境中。
「我的車廠。」
陸克鵬深吸口氣,粗掌難以克制地又握了握她的柔荑,牽著她走到另一邊,再次說明。
「廠里的生產線以生產重型機車為主,從開頭的車型設計到零件的組裝生產,再到最後的撞擊試驗,在這個廠區里都能夠完成。」
邊說著,他一個個指給她看,哪里是生產線的頭,哪里是生產線的尾巴,引擎形式、傳動和冷卻的方式、排檔功能等等,連最後撞擊測試的場地都帶著她仔細參觀過。
「上來,很好玩的,我保證。」在參觀完整個廠區後,陸克鵬拉著她坐上一輛還未正式上市的新款重型越野機車。
出廠前的各款車子都得經過模擬試驗,不用真的啟動引擎去跑,而是在不到十坪大的實驗室里做各種越野的高度和跳躍,很像小朋友會去玩的電動女圭女圭車,投十塊或二十塊錢的硬幣進去,小電動車就會在原地高高低低的躍動、旋轉起來。
袁靜菱像被催眠了,乖乖跨坐在他身後,于是,及膝的裙子撩高到大腿。她不管了,因為底下的模擬機車已經啟動,仿佛在山野間穿梭,像一頭全然不受控制的斗牛。
她輕呼了聲,細瘦的藕臂連忙摟緊他的腰,抱得好緊好緊,就怕被甩下去。
頰面緊貼男人的寬背,她听見促急且強而有力的心跳,穿透他的背,傳進她耳中,瞬間,時間仿佛倒流到那一年,他每日在校門口等她,頹廢又狂妄的姿態,桀騖不馴,宣示著他如何喜愛著她。
「小菱……」
心髒跳得好快、好響,她血液沸騰,有什麼在當中激蕩不休,狠狠地沖刷了她全身。
「小菱!」
那喚聲讓她渾身一顫,毛孔驀地收縮又張開,神魂從某個不知名的流域里回游。
她輕抽一口氣,紅紅的小臉倏地抬起,看見他焦急的臉龐。
「還好嗎?是不是顛得太厲害,覺得不舒服?」他問得很急。測試功能早就停止,等不及她回答,粗健雙臂已攔腰將她抱離車後座,根本不管現場有多少只眼楮正盯著他們倆直看。
袁靜菱發現自己沒辦法在這時擠出聲音,胸口漲滿著難以言喻的東西,連自己都難以招架,只能把小臉埋在他的頸窩,由著他將自己抱進辦公室里。
「小菱……」把她平放在長沙發上,陸克鵬低啞又喚,大掌撫著她略燙的額。
「我沒事。」幽幽掀睫,她試著微笑,撐坐起來。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他抿唇,眉峰淡結。「我一直很想帶你來這里,讓你看看這個地方,讓你知道我做了什麼,然後我,我……」又想扯頭發了,他做事為什麼就不能瞻前顧後一些?連解釋都說不清、講不明嗎?
「對不起……」語氣听起來落寞得很。
袁靜菱心湖一蕩,撥開頰邊的發絲,搖了搖頭,一會兒才問︰「所以你常常往河內跑,有時連待好幾天,就是因為這間工廠?」
「工廠只是其中一個小原因。和這里的廠長認識好幾年了,很能信賴,不需要我時時刻刻留駐,我在這里……為的是更重要的事。」關系到他未來人生幸不幸福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