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靜菱眸光清亮,毅然決然地截斷他的話。「你對我好,說要娶我,除了我誰也不要,說到底,只是想惹你父親生氣。」
「什麼?!」陸克鵬瞠目,五官僵凝,原就偏凌厲的氣質在瞬間飆漲,唇瓣磨了磨,極沉、極緩地擠出聲音。「我听不懂你的話!」
他擱在她腰與背的手臂像兩條硬鐵,蓄滿無形的力量,又像把什麼硬生生壓抑在血肉里,一不小心就要炸開。
咬唇,要自己別怕,她不怕他。她……該信任他的,相信他不會以暴力的方式傷害她、強迫她,盡避已被惹怒,事情無法盡如他意,他也不會傷她。
不遠處的六條通巷內傳出類似爭吵的聲音,對方也是一男一女,幾句叫嚷還挺響的,大抵是男客要離開或分手等等,某俱樂部的小姐卻不讓他走,哭哭啼啼地追出來,一路追來這附近。
別人爭吵,路燈下的男女仍大眼瞪小眼。
陸克鵬眼神凌峻,怎麼也不放過那張似乎沉靜、眸光卻浸在水霧中湛動的瞼容,粗聲問︰「說啊!你是什麼意思?」
袁靜菱呼吸一緊,雙頰通紅,唇卻抿得發白,在他的瞪視下靜靜嚅動小嘴。
「……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一直想著你的話,還有你說過的事。陸克鵬,我想……你之所以選擇我,其實是想證明給你父親看,證明你可以跟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在一起一輩子,不會為任何利益的結合而放棄自己的愛情。你想嘲弄你父親,想要他難堪,只是如此而已。你並沒那麼喜歡我,更別提愛或不愛了,不是嗎?」
不是嗎?
不是嗎?
當然不是!
陸克鵬想大吼大叫,想使出渾身力量對她咆哮出那句話,想問她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地面對他的感情!
他沒喜歡她?
他沒喜歡她?!
她該死的說的是哪國話?!
推開她,雙手仍緊緊抓住她兩邊上臂,他下顎繃緊,太陽穴亂跳,鷹眼卻狠盯著她不放。
反駁的話才要沖出口,原本在爭吵的那對男女突然從那邊的巷內跑過來,俱樂部小姐硬拉著男客不肯松手,男的長得粗壯黝黑,對小姐的糾纏感到很不耐煩,又罵又推的,連三字經都出籠了。然後,一個揮打,女的被推倒在地上。
他媽的王、八、蛋!
怒火狂燒、火上加油,陸克鵬氣得眼前一片紅霧。
放開那雙很有可能會被他直接掐斷的細瘦臂膀,他另尋發泄的目標。
等袁靜菱回過神、弄清楚他的意圖後,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忍不住驚呼,含在眸底的眼淚終于奔落,看著他的拳頭惡狠狠地揍倒那名男客,一拳又一拳地狠K,瘋狂的模樣讓她心驚,心痛……
第五章
八年後
十一月。
時序即將邁進北半球的冬季,按理秋的氣味應該濃得化下開,但河內這兒的溫度仍然維持「個人風格」,慵懶地在攝氏二十七、八度徘徊,偶爾使使性子,要響應一下全球暖化運動,還會跳升過三十度。
這幾年飛來河內的次數,多到陸克鵬自己也算不清楚,再加上歐洲和美洲幾個大點,總之航空公司的哩程數累加再累加,已足夠他每趟搭飛機都能自動升等,甚至享有免費機票的優惠。
對這個城市說陌生不陌生,但也沒熟稔到哪里去。他不愛逛街,每次飛抵河內十之八九都直接選擇「機場路」一帶的飯店,因為那里離機場和工業區都近,距市區也才二十幾分鐘的車程,進可攻退可守,只是娛樂少了些,沒什麼商店可逛,但他無所謂的。
今天之所以會踏入河內市區、兩條腿走得快報廢掉,全因為「小表」糾纏。
「厚∼∼陸克鵬,你很慢ㄋㄟ!」
明明只是七歲的小女孩,轉頭斜睨他的不耐煩表情卻讓他很想把她拎來大腿上,海扁她的小。
要不是這八年來他「修煉」有成,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按他以前的火爆性情,早把這小表一腳踹到天邊去了。
撇撇唇,他還是慢條斯理地跨步,一手輕松垂在身側,另一手掛著薄外套、懶懶插在西裝褲的口袋里。上午去廠區巡視生產線時系著的領帶,此時早已扯掉,真絲米色襯衫開著三顆鈕扣,微露出古銅色的胸膛。
他很帥,因為很有型。但小女孩對他好「殺」的外表完全免疫,八成已漸漸明白,他外表雖然冷酷,其實只要對他「盧」得有技巧,然後「盧」很久,他還是跟軟柿子一樣好咬的,不會像她媽咪那麼難搞。
「陸克鵬,我要吃那個!」她發現新大陸般,高分貝尖叫,直沖向路邊一個賣水果的小攤子。
流動式的攤子跟推車差不多大,透明櫥子里整齊地疊著削好的青芒果、鳳梨、火龍果和楊桃等等新鮮果物。
陸克鵬來不及阻止,小女孩已從戴斗笠的阿桑手中接過一支鳳梨串,張口就咬,吃得好不過癮。
「請付錢。謝謝招待。」酸酸甜甜的滋味讓她笑眯眼楮,沒兩下就啃光。
陸克鵬也眯了眯眼,沒笑。
「你媽媽不會讓你吃路邊攤的食物。」而且還不是煮熟的。
「她不會,你會。」她咧嘴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回頭又對著阿桑比手畫腳,多要了一份青芒果和鳳梨串。
他哼了兩聲。「你要是拉肚子,不要哭給我听。」結果還是很听話地掏出皮夾,付錢。
「呵呵∼∼那這根給你,要拉肚子你也有分!」鳳梨串舉得高高的。
丙肉酸甜的香氣讓人內頰不斷分泌出唾液,陸克鵬又撇撇嘴,欲笑不笑,然後一把拿走她手里的鳳梨串,學著她大口咬下。就不信他的胃腸比不過她的!
小女孩嘿嘿笑,啃著一塊青芒果,靈活大眼楮又開始往別的地方搜尋。
河內有舊市區和新市區,而他們目前閑逛的新市區,是以法國殖民地時期所建造的大教會為主要中心,周圍商店和咖啡館林立,不少建物仍保有印度支那時期的風雅,而外國觀光客更是隨處可見。
小女孩迅速閃過一輛人力腳踏車和老舊摩托車,跳到石板人行道上。
陸克鵬看得頭皮發麻,趕緊跟過去,正要出聲訓她幾句,那張小臉卻突然趴在人家光潔明亮的落地展示窗上。
「你看、你看!骷髏頭耶!你不是很愛嗎?耶∼∼袋子上的圖案很酷說!」頭也沒抬地拚命招手,完全沒把身後黑著臉的男人放在眼里,總之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她推開店家的玻璃門板進,舒適的空調撲面,門邊用貝殼、小爸管和七彩珠珠串起的風鈴叮叮當當作響。
「歡迎光臨。」帶著柔軟腔調的英文。
陸克鵬被動地跟進,對主動招呼的女店員面無表情地瞥了眼。
他頸後麻麻的,左胸也麻麻的,癥狀來得很莫名其妙。
一定有些什麼。
他微蹙眉心,徐緩地環顧店內擺設,下意識想找出究竟什麼原因引起他的不對勁,發現狹長如走道的店內兩旁都是玻璃櫃,櫃子里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女性飾品和工藝小物,除好幾串亮眼的銀飾和珠串外,更多的是手套、圍巾、手帕、大包包、小包包、肩背包、斜背袋,甚至有布面的折扇和圓扇。吸引他注意的是,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東西,都有著骷髏頭的圖案。
骷髏頭是刺繡上去的,不走猙獰風格,眼洞的地方還故意繡成愛心形狀。
他似乎是……知道這家店的。
頸後的麻感貫穿整條背脊,這會兒,頭皮也麻到要燒火的地步,心髒撲通撲通跳,每一下都狠撞著肋骨,撞得他面紅耳赤,臉部肌肉瞬間僵化,兩眼想眨都不能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