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他說。
她神魂紛飛,心醉意馳,在這一刻深沉地感受到他話中的重量。她也想對他說,他是她的,她一個人的。
她尋到他了,終于,在夢里尋到他了……
她昏茫茫地想著,也只有身在夢中,他才會不惱、不恨,才會待她如以往那樣溫柔,那受了傷的胸膛願意再任她棲靠,那雙冰冷的美目願再染癲狂……
她不再輕放。
真是在夢里,那她就不醒。
不醒了……
第八章舊恨非一如海霧
榻上的人兒睜開雙眸時,窗外小雪已止。
匿跡多日的冬陽終是露臉兒了,雖極有可能僅是曇花一現,匆匆暖過一陣後,待會兒仍要飄雪,但光是靜瞅著那透過窗紙灑進的微暖天光,晦澀的心緒亦回暖幾分。
又……夢見他了?白霜月混沌的思緒慢吞吞地擺蕩著,發過汗的身子有種被掏空的酸軟,不太難受,卻教她直想慵懶地靜臥在榻,連根手指也不願動。
她作了春夢。夢中,她像是不斷哭著、說著,說些什麼,她記不得了,但雙手抱住他的感覺卻好真實。她記得的,是兩具果身極盡纏綿之能事,四肢密密交纏,急切地想攀住對方,當他們倆嵌進彼此身體里、緊緊結合時,她緊閉的眸子似是睜開了,在粗喘與細吟聲中好近、好近地望入他癲狂的銀藍瞳底。
他的腳趾還是改不了「惡習」,總愛一而再、再而三地磨蹭她腳踝上那圈殷紅印記,甚至輕夾她的小腿肚,特別是兩人纏綿過後,他摟著她靜臥時,最愛做那般小動作,惹得她平息的又一次悸顫……
霍地,她擁被坐起,鳳目圓瞠。
那不像是夢!
身子骨因急坐起來的動作過大而興起一陣酸軟,她眉心淡蹙地忍著,掀開棉被,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干淨的里衣,衣帶並未緊系,從輕敞的襟口可瞄見落在她胸前的吻痕。
心陡顫,她急急下榻,連靴子也不及穿便沖到擺置在角落邊的臉盆架。嵌在架上磨得發亮的銅鏡映照出她的容顏——發絲披散,蜜臉透暖,那雙唇辦留下被「肆虐」過的證明,微腫,但飽滿朱紅。
叩叩!
像是教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到,她倏地回身,一手緊抓前襟。
門外響起小泵娘家才有的脆甜聲音——
「姑娘,我听見里邊有動靜,是您醒了吧?我幫您端熱水過來,要進去嘍!」知會過,也不等里邊的人允不允,房門已「咿呀」一聲被推開。
內房與小廳有一道屏風相隔,來的又是個小丫頭,但白霜月仍緊張地扯來披風,掩住此時衣衫不整的模樣。
那小丫頭繞進內房,沖著白霜月心無城府地笑,隨即把臉盆架上那一盆過夜水換下,擺上剛端進來、尚冒著白煙的熱水,又把用過的巾子收掉,取出干淨的巾子打濕、絞了絞,遞給白霜月。
「姑娘,先擦把臉吧,咱待會兒去端早膳過來。用完膳,還得喝湯藥呢!」
白霜月見她動作俐落且熟練,瞧來是做慣這些活兒,不禁問︰「這兒是哪里?你是……」
小丫頭嘻嘻笑。「姑娘可以叫我銀香。這里是‘天香客棧’,這間房是客棧里最好、最寬敞的一等房,這兒的大掌櫃是咱阿爹。姑娘昨兒個病暈了,有位疵礎帽、穿寬袍子的公子爺抱您來的,還請大夫出診、開藥單子,吩咐廚房煎藥。大夫說,姑娘是因身子太過疲乏,累得氣血不足,因而感染風寒才會高燒不退,需得好好調養幾日。然後,那位公子爺便額外付了銀兩,要咱們盡心照料您,直到姑娘完全康復。」
確實是他啊!「那……你說的那位公子爺現下在哪兒?」昨晚的兩情廝愛、熱烈纏綿全是真的。她傷他好重,他卻仍對她留情,她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啊!
「銀香不知呀!鮑子爺只交代了要好生看顧您,然後就離開了——哇啊!泵娘——」
銀香嚇得拋掉巾子,連忙扶住白霜月忽而發軟的身軀。
「沒事……我沒事。」她朝小泵娘勉強牽唇,稍見紅潤的臉又白了白。他依然不願見她,縱使對她舍不得、狠不起,卻也不願輕意原諒。唉,他還想罰她到什麼時候?
「姑娘,您剛醒覺過來,燒剛退,還是多休息吧!」銀香扶她坐在椅上。
落坐,白霜月氣息略紊。昨夜,她模糊記得,他好似親自為她抹拭了身體。因與他纏綿相好,半夜也因藥效之力而發汗,黏膩的身子讓她睡得不太安穩,是他在身邊看顧的。
有情卻也無情,全然如他本色。她不禁幽幽笑了。
眸光淡掠,桌上擱著的是隨她奔波千里的包袱,包袱邊橫著她的銀霜短劍。
她驚咦了聲,倦眸躍進星輝,動作好快地握住劍柄,拔出——
劍成雙,合二為一。
她傷他的那晚,手中劍一分為二,其中一把刺入他胸膛,在那當下教他帶走了。尋他的這段時候,她銀鞘中僅剩另一半短劍,孤伶伶的,好單薄。而今,雙劍再次合並,相貼的劍身如此親密。
他不肯回來與她依偎,她便去他身邊。
「銀香,待會兒可否多準備一些熱水送來?我想好好淨身後再用膳。湯藥若熬好,也請你端來給我。」她不能病,得趕緊養好身子,她不想他又跑遠了。
小銀香不懂她的心思起伏,只笑咪咪拍胸脯保證。「那有啥兒難處?交給咱就行啦!定把姑娘顧得好好的,像千金大小姐那樣伺候!」公子爺支付的銀兩好大一筆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天經地義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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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月向來身強體健,西塞雪原的蠻風狂雪沒能侵蝕她的肉身與意志,這場病自然也難以消磨她。
在「天香客棧」中靜養三日後,她精神已然回復,病來得快,去得更快。
她繼續留宿「天香客棧」,白日外出打探關于「天梟」的消息,晚上便回客棧。她想,倘若在南陽救走傅隱秀的蒙面客當真是他,只要找到傅隱秀,就一定尋得到他。再有,說不準他哪天真心軟了,會再回來瞧她。
這樣的期望總教她常在夜半時分不自覺地醒來,然而榻邊無人,榻上只她一個,她無法再入眠,只得抱著那把沾染過他心頭血的銀霜劍,任思緒澎湃,念想如潮不息。
如此又過五日,小城里彌漫的詭異氛圍愈益嚴重。
這些天,由新任盟主所集結的中原武林正道勢力,已分批趕赴此地,小城內外盡是提刀掄槍、鳩衣勁裝的江湖人士。
人一多,白霜月要探听消息便輕易許多,但在城中轉悠好幾回,前來「除魔」的眾人對「天梟」巢穴的所在,僅能提個大概,卻沒能給個詳細說法。
「哎啊,這點輪不到咱們操心,總歸走跟著盟主走,他老人家身旁多的是智囊,定是旱早便掌握了那賊廝的下落!」
「對!盟土老人家如此英明神武、智掌先機、武功蓋世、超群卓絕,咱們追隨他準沒錯!來來來,喝酒、喝酒!店家,再來十壇百里香——」
白霜月近日在客棧、飯館、酒樓听到的,盡是這樣的說詞。
她正暗中思量,欲從那位新任的武林盟主下手查探,不料離小城不出五十里的「龍盤山」在這一天突地興起一場殺戮,听聞消息的眾家好手紛紛趕往,結果發現不是正派與魔道的對決,而是「天梟」底下的門人內斗。
據說是因避處「龍盤山」的群魔,趁「天梟」重傷之際,好幾個爭著要當「大魔頭」,不僅殺了「天梟」取而代之,還瓜分出好幾個勢力,各有各的擁護者,然後大動干戈,把「龍盤山」的白雪染成滿地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