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滿足他的好奇心,掀唇又說︰「當時見那棟海邊小屋竟然有人住,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後來有幾回在海邊散步,看見你也出來慢跑……噢,對啦,我還知道你會沖浪、玩風帆,覺得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很有距離感呢!」害她想像力豐富的腦袋瓜,從那時開始就有意無意地編起有關他的、天馬行空的故事。
「那年夏天,我之所以來這里,是因為父親打算利用海邊這塊地建造大型度假中心,他前後讓專業人員過來勘察了好幾回。」傅尚恩沈靜地敘述。「我一直想到母親的故鄉看看,想到她曾經提過的白色小屋來,剛好有這樣的機會,我來了,看到那棟小屋,然後一見鐘情。」
這會兒,換余文音听得津津有味。
他目光溫柔,慣然的憂郁仍淡淡在眉宇間,那樣的表情是十分具有魅力的。
「就如同第一次看見你的感覺,也是一見鐘情。」
「噗——」原諒她,她噴笑噴習慣了。
她輕輕笑嘆︰「你因為可能有‘戀母情結’,所以喜歡上我,對我一見鐘情,看我就像看到你的白色小屋。唉∼∼這是怎麼樣復雜又奇特的感情啊?」
「文音……」他笑,低柔地喚她,粗糙的指月復畫過她的秀眉。「感情總是復雜又奇特的,而我的更‘變態’了些。」
「喔?」她眨眨眼。「有多‘變態’?」
「‘變態’到忍不住要一次、兩次、無數次、不斷不斷地偷窺,還以為這樣就能滿足。後來第一個夏天結束,這邊的工程也如火如荼地進行中,我飛回舊金山,但許多時候仍想著你。到第二年夏天來臨時,我發現自己沒辦法不回來,一定要見你,那念頭強烈地纏繞著我,驅策我一定要來見你。」
余文音心口溫熱,整個人彷佛婬浸在溫泉里。
她根本不在乎這個男人以什麼形式的感情對她,真是「戀母情結」發酵也好,把她當作「家」的影射也行,有多「變態」她也無所謂,反正,他們就是彼此喜歡了、愛上了。
柔軟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她問︰「如果我沒再出現,見不到我,你要怎麼辦?」
「我會直接住進‘山櫻’,整個夏天都住在那里,照樣天天看你。」想也沒想地回答。
「然後照樣不來和我說話?」唇角微翹。「我第一次和你說話時,你臉好臭、好冷酷,像是恨不得我趕快走開。」
「我不是的……」峻臉小窘了一下。「我想要你,又怕要不起,怕一旦接觸,會陷得更深,怕會傷害你,怕——」他嘆氣,頭一甩。「文音,我不怕了。我要爭取你,努力爭取,不放手的。」怕是要放也放不開了。
左胸因他而起的溫潮泛濫蔓延,余文音瞅著他認真的眉眼許久,吐氣如蘭。「你父親要為你安排結婚對象,你被他領養,為他工作,還是他認定的繼承人,他的要求你拒絕得了嗎?」
「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唯獨你,不能放棄。」就為這件事,自那天從「山櫻」回來後,他跟父親提過再提,但老人的態度強硬得很,絲毫無動于衷。
沉默好幾秒後,他低聲又道︰「我想……父親並不希望母親領養孩子,但他愛她,自然會為她達成所有的願望,包括領養一個像我這樣的男孩。母親去世後,我和他的關系變得更加奇怪,我感激他給我的一切栽培,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
余文音點點頭。「所以你最後選擇了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在別人眼中,他是呼風喚雨的集團總裁,你也想單純地這麼看他?」見過老人和他的說話方式,的確不像父子,但其中似乎又有些什麼。
暗尚恩苦笑。「父親命令,我努力去做,完全服從,這樣的方式對我而言確實簡單多了。」
他嘆氣,拉起她的手親吻,跟著把臉頰貼入那軟軟泛香的掌心里。
「你是唯一我不能對他服從的事。母親去世前,我曾經對她作過承諾,會留在‘布魯斯’為父親工作,在事業上替他分憂。我一直清楚自己如果有婚姻,也必定是在兩邊企業利益互惠的情況下結合,不會涉及感情。如果沒遇到你,我或者就這樣了,跟誰在一起都無所謂。」
「你……」酸楚嗆開,余文音喉中微堵,試了幾次才成功地擠出聲音。「尚恩,不一定要有結果的。」
他不懂,雙目微眯。
她帶笑,深深呼吸,唇輕綻。「只要知道彼此的心意,不是每一段感情,都必須要有一個結果。在一起可以很單純,快樂的戀愛,或者戀愛一輩子。」
暗尚恩仍弄不太明白她真正的意思。「戀愛一輩子?」听起來是很美、很令人向往,但好像有什麼地方不那麼對勁……
「文音,我們——」
悠揚的門鈴選在此刻打斷兩人獨處,而且非常不識時務地拚命唱歌,一點停止的跡象也沒有。
暗尚恩峻臉微凜,很認命地起身。怕她跑掉似的,雖然這種想法十分荒謬,他一手卻仍緊握著余文音的手,帶著她一塊兒走到門前。
他連透過貓眼觀看門外到底是誰都懶,直接打開門。
門外,提姆一根手指還優雅地停在門鈴鍵上、另一只手臂則掛著一件看得出品牌的薄外套,而薄外套的主人——約翰.布魯斯,表情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提姆的左後方。老人的穿著很休閑,像是剛從外頭散步回來。
很顯然提姆是由他大總裁完全授權,硬把戀人從小天地里挖出來的。
「父親。」傅尚恩目光沈靜,那語調讓人聯想到擱在砧板上的死魚,跟幾秒鐘前低柔的嗓音全然不同。
手又被握得有些疼了。余文音內心不禁嘆息。
「布魯斯先生,您好。」她對提姆友善微笑,眸光很自然地望向老人,也淡淡牽唇。
那天在「山櫻」的下午茶,如果沒有後來的「集體大暴走」,她其實還滿能跟老人一直聊下去的。初初接觸,她並不覺得他冷酷,而現在這樣的想法依舊。
老人這會兒沒理會兒子,瞥了眼他們緊握的手,哼了聲,跟著頭仰起四十五度角,對著余文音說︰「好了,這下子你八成知道他是只鍍了百分之百純金、兼瓖滿鑽石的超級金龜子,所以三天前把人趕走,現在又回來投石問路……投機取巧?呃……投、投桃報李……」
「投懷送抱。」余文音輕聲地為他作更正。
「我已經要說了!」老人一副「厚∼∼干麼把答案先講出來」的模樣。「你以為講中文很簡單嗎?你天天講,當然很會講,不然你講英文,我講中文,看誰順過誰?」
「不用了,我英文講得沒有您的中文那麼好。」她很有自知之明,當場認輸比較快。
她認輸得太快,表情又太雲淡風輕,讓老人很沒成就感。
「你就不為自己辯幾句嗎?」他不滿地蹙眉。
「事實勝于雄辯,而又我從小就沒有辯論的才能啊!」高中、大學選擇社團活動時,辯論社向來是她第一個剔除的項目。
「你你……你這樣只會被欺負!」話一出,老人听見貼身特助發出古怪的咳聲,意識到情況再度暴走,老臉一沉,真不知道罵誰好。這女孩太詭異了,唔……實在太詭異了!
「父親,您有事請針對我,是我主動帶文音來這里的。不是她黏我,是我纏著她。」傅尚恩下意識想將自己的小女人藏在身後,高大身軀往前一擋。
「喂,是怎樣?是怎樣?我跟她話都還沒說完,你把她藏起來干什麼?」老人大為不滿地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