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為什麼沒打電話給我?」余文音沒想到見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會問得這麼委屈兼之喪失個人風格。
她不是要用力地、連名帶姓地叫他嗎?
可惡∼∼為什麼戀人必得愚昧、愛必得憂傷?
聞言,傅尚恩終于放松雙臂,將她微微推開。
他的表情古怪,像被人莫名掃了一巴掌。
「我有打呀,我被你趕走的那天晚上就打了,可是你手機關機,後來我忍不住打電話到‘山櫻’,是你父親接的,我想請他幫我把電話轉給你,但他要我別急,他說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子,一遇到不開心的事,會把自己退到自覺得安全的地方,慢慢想、慢慢找答案,他要我別打擾你。」
余文音臉微紅。
好吧,是她誤解他。
抿著紅唇,她仍是不說話,也許是乍見到他,扭緊的心終于松開好多,她喉頭怪怪的,鼻腔竟嗆起要哄人流淚的酸意,特別是當男人厚實掌心捧住她的臉,額抵著她的,用一種渴望又憂郁的語氣對她說——
「文音,听我解釋,好嗎?」
眼楮濕潤了,不想讓那災情擴大,她趕忙合起眼睫。
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皮上,珍惜地吻著,溫息烘暖她的臉膚,然後他的唇游移輕吮,最後覆上了她輕啟的小嘴。
雙腳有些站不穩,她倒進他臂彎里。她勾進指間的涼鞋早已掉落,而他拎在手中的外套也已落在腳邊,他擁抱她柔若無骨的身軀,許久過去,深吻漸漸轉淺,他啞聲嘆息。
「你瘦了。」才三天,短短的三天。原來讓他難受的,同時也能折磨她。
「你也沒好到哪里去。」她輕哼,臉容紅得像初綻的玫瑰,氣息微喘。
心中憐惜劇增,傅尚恩模模她的發,吻著。「對不起。」
「對不起我什麼?」
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他濃縮成一句話。「讓你難過,是我不好。」
余文音雙眸眨也未眨地啾著他,慢吞吞地輕語︰「你難道……就只想說這些嗎?
「不是。」想說的太多,非三言兩語能道盡。「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里?」
暗尚恩微笑,彎身撈起外套和她的涼鞋,跟著握住她的小手。「你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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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天瀨」?!
沒錯,余文音是一直嚷著要進來這棟五星級豪華度假中心開開眼界,但她從沒想過第一次走進這里,搭的竟是專用電梯,而且還直通到最高樓層,隨即被安置在據說是總統等級的海景全覽超大套房。
而當她還處在迷惑狀態下,服務生已推著小餐車進來,把幾樣熱食、中西式小點心、飲料和水果擺上,然後又退出去。
房中兩人獨處,余文音怔怔看著擺滿桌上的食物,眸光緩移,又怔怔看著身旁的男人好幾秒。
「你叫這麼多東西干什麼?」
「是那位被重金禮聘過來的大廚做的,你不是一直想嘗嘗看嗎?我替你點了幾道他的拿手料理。還有,我肚子也餓了,陪你一起吃。」傅尚恩沈靜道,挾起一個小籠湯包放在她的盤子里。「趁熱吃。」
「謝謝……」她听話地動箸,在他的催促和注視下把食物送進口中,湯包皮薄汁豐,內餡香鮮,里頭還包著整只蝦仁。
「好吃嗎?」
「……好吃。」
見她吃相秀秀氣氣的,不自覺間露出滿足的模樣,傅尚恩不禁揚唇,胸中的窒悶一掃而空,彷佛這幾天受的罪都算不上什麼了。
他靜靜地為她布菜,自己也吃了些。
兩人安靜地用餐,半晌,余文音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拭嘴角後,捧起檸檬水啜著。她這一餐吃的東西,加一加說不定比過去三天的進食量還多。
「再多吃一點。」傅尚恩勸誘著,見她搖頭,他眉心淡淡蹙起。「你吃得太少了。」
「好飽了,我的食量本來就不大。」
「所以說,‘北海天瀨’是你家開的?」她環顧周遭一眼,眸光最後停駐在他臉上,語氣就如同她此時唇角上的淺弧,淡然安靜,又帶著一絲幾不可見的俏皮。
她坐上他的吉普車,兩公里的路程幾乎眼一眨就到了,而且自她跟著他走進這棟度假中心之後,可說是處處備受禮遇,她自然如此猜測。
暗尚恩點點頭,咀嚼的動作變慢,一會兒才說︰「它是‘布魯斯’所經營的度假中心之一,我父親約翰.布魯斯……就是那天去‘山櫻’喝茶、找你說話的老人,他是‘布魯斯’集團的總裁。」
「你和他長得很不像。」一個東方人、一個西洋人,外貌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嗯。」他又頷首。「父親和我並無血緣關系,我是他和母親透過教會,在北越那里所領養的孩子。」
「北越?」這答覆足夠動搖余文音一貫寧謐的神態。
她看過幾篇報導和照片,是有關越南北部難民營的深入采訪,其中詳細提過,許多想領養小孩的歐美人士會透過教會的聯系,從難民營中領養孩子。
她曾為這樣的報導忍不住眼淚直淌,不單只是為那些活在難民營中的人感到難受,也因為那種不受地域、種族、血緣所區隔的觀念,只因為愛、因為想疼愛孩子,覺得自己有能力給孩子幸福,所以領養他,不管這個小孩來自何方、什麼種族、膚色如何、說的是哪一國話。
「你小時候住在北越的難民營嗎?」她問。
暗尚恩似笑非笑,神色顯得有些詭異,淡淡的郁色重新纏上眉峰。他必須對她解釋,雖然這過程會勾起許多他不願再想的往事,但他必須要克服。
「我連住進難民營的資格都沒有。」
清澈的眼眸微湛,她屏息。「……什麼意思?」
深吸了口氣,他端起咖啡喝著,徐緩地說︰「我的生父、生母是北越山民,你知道山民的意思嗎?」見她搖頭,他笑了笑。「北越山多,住在山里的人大多是少數民族,跟台灣的原住民意思是一樣的,只是越南山民和當地政府不斷起沖突,幾十年來陸續發生過好幾次流血事件。」
「是因為種族問題?」
他搖搖頭,將喝到見底的咖啡杯放下,忽然問︰「你要看海嗎?」
嗄?!「什、什麼……」還來不及反應,男性手掌已伸來握住她的,他拉著她起身。
怔怔地跟著他的腳步,兩人離開用餐的地方,走進另一邊類似起居室的房間。
暗尚恩按下嵌在牆面的觸控鍵,落地的直式百葉窗便緩緩往兩邊收攏,整面設計成廣角的玻璃牆展現在前,居高臨下,海天景色盡收眼底。
「好美……」她輕輕吁出口氣。
「坐這里。」他拉她坐在面對著廣角窗的一張雙人沙發上,沙發好大、軟綿綿的,像是一團加大的懶骨頭,陷下去就不想起來了。
小腦袋瓜輕松地抵在他的頸側,余文音其實有些懷疑他拉她坐在這兒的動機。兩人陷進懶骨頭沙發里,他雙手抱她抱得很理所當然,絲毫沒要收回的打算。她悄悄揚唇,也沒想推開他。
「這里的規劃和設計,全出自你的手嗎?」她想起他小屋里那些建築設計圖,以及他電腦螢幕上三不五時出現的立體設計圖。
「嗯。」他低應。
「我喜歡這面廣角落地窗。」她贊嘆著。
「我也喜歡。」
她露齒一笑,柔聲道︰「你還沒說完你的故事。」相貼著,她感覺得到他跳動的胸口,她喜歡听,會下意識去數著那跳動的頻率。
他沒立即啟口,沉默了一陣才說︰「山民受當地政府壓迫,起因于宗教信仰的問題。我十歲那年,當地政府強制沒收了村民的祖傳土地,我們家當然也不例外。有人帶頭抗議,他們就派警察鎮壓,整個情況越演越烈,到最後,山民土地要不回來,房子被縱火燒毀,所有值錢的東西幾乎在沖突中被搜括一空,許多人被押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生父就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