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爛漫,日本櫻花滿開,由台灣前往日本賞櫻的旅游團暴增,旅行社忙翻天,航空公司自然跟著海撈一票。只是有得必有失,來往台日的班機幾乎天天大滿席,服務最前線的空地勤人員「受害」最深。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再忙,怎麼也要忙得很優雅。
「噢∼∼我不行了。」一名日籍東京Base的同事剛掀簾子回到廚房,強撐的肩膀馬上垮下,扳開收納在門邊的椅板,「咚」地癱坐下來。「呼∼∼」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一口氣。
「可憐的香織妹妹,來,喝口我特調的綜合果汁。」余文麗這一趟飛行負責廚房的工作,也是狠狠忙過一陣,現在才有時間喘口氣,喝點飲料解渴。
「麗麗,妳是我的女神!」香織感激涕零地接過果汁,捧著猛灌好幾口,又重重吐氣,覺得舒服好多,忍不住嘰哩呱啦地說︰「全部都是旅游團成員,好多的阿伯和阿桑,導游還帶頭要東西,今天小支的紅白酒全部給光光,還有清酒,一罐也沒剩,花生米果大家是用搶的,不過幸好這次搭載的花生米果夠多,要不到酒的旅客多補給他幾包綜合花生豆,對方也會很開心的,沒有鬧出什麼不愉快。」
余文麗聞言嘻笑了聲。
「阿伯和阿桑要那些酒和花生,通常都是覺得新鮮有趣,想拿來當紀念品啦!反正搭載上機就是要供給旅客,給個精光,推車變輕,就不用推得那麼辛苦啦!」這是她幾年工作的經驗談,旅客索取東西,只要機上有,提供得出來,就大方贈送,不用替公司省錢,這樣你快樂、我快樂,大家都快樂。
香織舉起果汁對她俏皮地致敬,頗認同她的說法。
這一邊,余文麗已將幾盒主菜放進烤箱里,幫相同服務區的幾名空服員姊妹準備餐點,等會兒好讓大家輪流吃飯。
「美娜和百合子在CabinWatch嗎?」她問。
香織從櫃子里拿出化妝包,對著小鏡子努力補妝,邊答︰「美娜在watch,百合子跑去幫忙賣免稅品嘍!我等一下也要去顧後面的洗手間。」怕有不听話的旅客偷偷躲在里邊抽煙。
余文麗點點頭。「那等一下餐熱好了,我先吃,然後再換美娜和妳回來,百合子等賣完免稅品再吃,我幫她把主菜保溫起來。」
香織「啊」一聲當作回應,因為她正在補口紅,嘴巴開得大大的。
幾秒鐘後,她迅速收妥化妝包,丟進櫃子里,沒馬上掀簾子出去,卻對著余文麗挨了過去,嗓音壓得好低,一副準備談八卦的標準架勢。
「阿NO∼∼麗麗,呵呵呵∼∼听說前一陣子妳的神秘男友大曝光,在米蘭的『格蘭飯店』里當場被抓包喔?而且過程听說還很精彩,唔∼∼看在我三不五時帶我長野老家的『喔米呀給』給妳,妳好歹也給點一手消息吧?」
說到這個,余文麗只能仰天大嘆命運為何要如此作弄人?
她的阿娜答最後仍作了一個她其實不太希望他這麼作的決定——他選擇加入李若桐的團隊,跟著一行人進入北義阿爾卑斯山區。
台灣的冬季剛結束,他便以參與國際生態研究為由,向木柵動物園這邊作過說明,最後園方願意給他一年時間,一年後,他仍得返台繼續完成台灣本士動物的研究。
所以,他把原來的工作擱下,把她也狠心擱下,跑到好遠、好遠的地方,一個叫什麼……什麼「大帕拉迪索」的高山保留區,研究野山羊。
野山羊?!
丙然隔行如隔山。
他弄不懂為什麼夜間飛行時,空服員總要請坐在窗邊的旅客把窗板拉上?弄不懂為什麼飛機準備起飛或降落時,空服員一定要出來機艙趴趴走,盯著每個旅客把椅背豎直、桌子收起,還有,無論如何要把窗板拉下?
就如同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要跑去那麼遙遠的歐洲第一高峰白朗峰下,研究一種叫作「山羊」的動物,即便牠是頭野生山羊。
但她想過,也對他說過,只要他認為該做、該去嘗試,她都會默默支持。
只是相思難熬啊,兩人分隔著千萬里,就算天天寫電子郵件聯系、偶爾用MSN小聊一陣、講講國際電話,還是渴望見到他。
她想念他的吻、他的擁抱,想念他結實手臂抱起來的滿足感,喜歡賴在他溫暖的懷里,跟他打打鬧鬧,說些情人間才有的、幼稚得無可救藥又甜蜜得無藥可救的話。
她想念他。
之前每個月,她大約有一次長班飛抵米蘭,若剛好他那時沒有深入山區,他會從距離米蘭開車約莫要五、六個多小時的山下小鎮過來,和她聚首。
心里想見他,但為了兩人短暫相聚,他總是風塵僕僕地趕來再趕回去,她就舍不得了。
然後,就是一個多月前的那次見面。那時再三天就是他的生日,她提早幫他慶生,把穿上性感睡衣的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他。
那一晚「玩」得很瘋,她白女敕女敕的肌膚幾乎「體無完膚」,被種滿大大小小的「草莓」,全身力氣被抽光殆盡似的,她累得幾近虛月兌地趴在他胸前,立即進入深層睡眠的狀態。
但是,老天就偏偏要整他們這對苦命的鴛鴦。
夜半時分,「格蘭飯店」的火警鈴聲突然大作,響徹雲霄,她都還沒完全清醒,人已被範馥峰扛上肩頭。剛開門沖到走道,天花板上的自動滅火裝置已被啟動,水嘩啦嘩啦拚命往下灑,淋得她渾身濕透。
包慘的是,等撤出飯店,她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只裹著一條濕淋淋的被單,最慘的是,一起下榻在飯店的同事們全見到她這副尊容,當然,抱著她的半果猛男自然逃不過眾人好奇的目光和八卦般的追問。
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竟覺得他好像……似乎……仿佛……還挺高興被她的同事追著亂發問。唔∼∼一定是她想太多。
挨著她亂蹭的香織妹妹又不依地喵喵叫︰「不管啦,妳給人家看妳家阿娜答的照片啦!我听她們說,妳男朋友長得像香取慎吾,身材又比慎吾高壯,噢∼∼肯定很好用!」小手捧著紅臉。
「再好用,也只有本小姐能用。沒妳的分兒!」她笑罵,直接把人推出簾外。「快出去顧洗手問啦!」
沒人在旁笑鬧,終于能好好工作。
她邊留神烤箱的溫度,邊俐落地收拾著,把使用過的茶壺、杯子、開罐器等等一一歸位。
突然間,外頭「叮」地一響,安全帶燈號忽然亮起,機長直接在駕駛艙中向所有機組人員和旅客廣播,說明飛機正在進入一波不穩定的氣流中,會開始有搖晃現象,要所有人全落坐,系好安全帶。
得到指示,余文麗加快動作整理廚房,把該固定的東西全都固定好,要鎖的東西也全都鎖上。
拉開廚房兩邊的布簾,她想要出去幫忙其他同事,突然間眼前一花。
她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听見好幾聲驚呼,她甚至听見香織尖叫著她的名字。等眼楮慢慢尋回焦距後,她竟看到了嵌在機艙上方的行李箱。
她怎麼會躺在地毯上?!
反射動作欲要撐起上半身爬起來,才稍稍一動,她就忍不住哀叫出來——
痛痛痛痛痛……
好痛啊∼∼
她的脖子嚴重扭傷,隨便一扯就痛得瘋狂飆淚。嗚∼∼啊是怎樣啊?!
第十章
飛機遇上恐怖亂流。
機長雖然已事先預警,但突如其來的劇烈晃動,還是讓機上幾名不及回座位系妥安全帶的空服人員跌倒,而傷得最重的,正是余文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