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馥峰未再作表示,深黝黝的眼掠過她看向對岸漸漸朦朧的觀音山。
「我陪你往回走,這段河堤的照明不夠,樹木也多,女孩子家獨自一個總是不妥。」特別是她又長得這麼不安全。
低潮的心緒因他自然流露的關懷稍稍回復生氣。余文麗抬起皓腕將幾縷發絲塞至耳後,精靈的眸子溜溜轉著,欲言又止。
「麗麗!」
听見喚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朝他們跑來的高瘦男子。
範馥峰認出那人,方才在警察局里打過照面,她喊對方「伊哥」。
「你怎麼說走就走?我才進檔案室一會兒,出來就讓我找不到人了。」
「先生,我又沒做壞事,為什麼不能說走就走?」余文麗皺皺俏鼻。
「不是啦!」他搔搔頭。「唔……總之,你今晚來我家,我請你吃飯,我、我……咦?這家伙在騷擾你啊引」終于察覺到在場尚有第三者,他雙目細眯,瞪住一旁沉默不語的範馥峰。
余文麗挺身擋在兩男之間,一只細臂還插在蠻腰上,涼涼地開口。「別想用你那套嚇我朋友。」
「你朋友?這麼快就變成朋友啦?」伊哥兩指搓著下巴,眉毛一高一低輪流挑動,只差沒發出「嘿嘿嘿」的笑聲。「來來來,既然是你新交的朋友,那就更要好好聊一聊了。」
「喂?!」倒豎柳眉充滿警告意味。
「我該走了。」她另有別人陪伴,已不需要他發揮騎士精神。範馥峰說不出此時內心的感受,像是墜下一塊大石,他應該感到輕松、無負擔,但詭異的是,那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壓入底端般,他胸口莫名一沉。
明該曉得,如她這般外貌出眾、談吐活潑的女孩子,追求者定如過江之鯽,被眾星拱月地捧在掌心中呵護!若不是今天發生的小小意外,她和他大概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也交會不到一起吧?
真是該走了……
「範馥峰——」情急之下,她不禁連名帶姓地喊他。
沒用的。男人堅心如鐵,淡淡朝她和伊哥頷首,掉頭就走。
「咦?真的走啦?麗麗,這只蒼蠅不怎麼黏耶!唔……欲擒故縱,其中必定有詐,要小心哪!」
伊哥還來不及收回視線,一旁的余大美人再也隱忍不住發飆了——
「都是你!都是你啦!誰要你跑出來攪局?!害我電話號碼、手機號碼、住家地址、Msn、即時通、媚兒信箱,一樣也沒要到!他沒騷擾我,是本小姐騷擾他,你了不了啊?!」氣得優雅的空姐形象全拋到天邊去,跺腳,她抓起小提袋拚命打人。
擋擋擋、退退退,還是被狠K了好幾下。「嗚~~不要這樣,你別火嘛!誰教你三不五時就被追著跑,我也是關心你、愛護你,我我我……我一片赤誠感天動地,不要再打啦!」
中場休息,余文麗喘息著,發火的貓眼既艷又……又凶狠。
伊哥小心翼翼地挨近,陪小心道︰「你、你別氣,氣多了對身體不好,會有皺紋的。呃……呵呵,今晚跟我回家,拜托,求求你啦!」
從小提袋中抓出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著,心頭火稍減,她睨著他。「你老婆跟你冷戰,要我去幫你說好話、當和事佬,以為我不知道嗎?昨晚我一下機,跟飛行團隊才開完檢討會,在機場辦公室時就接到你老婆打來哭訴的電話了。哼哼哼,親愛的表哥,直接告訴你吧,總之,你這回糗、大、了!」撂下話,她一雙蝴蝶涼鞋踩得答答答地趕往捷運站方向追人去。嘖,也不曉得能不能追上。
「哇啊啊,,親愛的麗麗表妹,別這樣嘛,,我來跪,我跪你還不行嗎?你表嫂跟你最有話聊了,你幫幫人家嘛!嗚嗚嗚,,」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撲過來扯住她手臂的這一位大德,顯然已經到了傷心處。
唉……
她三聲無奈地仰天嘆氣,巧肩垮下,只得把那黏重的惋惜悄悄擱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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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垂憐!
壓得余文麗都要喘不過氣來的惋惜沒能持續太久。
兩個禮拜後,就在她結束一次為期十二天的歐洲太長班、飛回台北Base休假時,終于得到一次全面性的救贖!
休假共四天,她沒安排約會,也推掉公司同期姊妹們的八卦下午茶會,更沒打算待在市區的小鮑寓連睡四日,包袱款款,她開著車返回位在北縣金山鄉的老家,回家當當乖順的孝女。
金山是北部著名的溫泉鄉之一,日據時代,余家便在此經營一家取名叫作「山櫻」的溫泉小陛,一代傳一代,服務親切、餐點美味價廉,早已做出相當不錯的口碑。
近年來雖然大型溫泉會館當道,SPA池、按摩水柱、蒸氣三溫暖等等一大堆新玩意兒推出,但仍有不少「泡湯迷」獨獨鐘情「山櫻」這種傳統日式民宿的經營方式。小旅館有其獨有的風情,總教人迷戀而懷舊。
能與那位造成她呼吸道不太暢通的始作俑者再次重逢,余文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你、你在這里?!」沖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很沒創意,全然是內心極度驚喜的反應而已。
嬌聲輕呼,滿是外顯的喜悅,在場的人不僅範馥峰一個聞聲抬頭,但她綻漾濃濃欣喜的美眸直勾勾只對準了他。
現場是「山櫻」位在前庭的露天咖啡區,小小巧巧,周遭的布置自然融入鄉趣,修剪成波浪狀的七里香巧妙地形成天然矮牆,兩株山櫻樹二肘一後佇立著,草地上擺著五組素雅的白色桌椅,還架有一組雙入座的原木秋千椅,方便泡完湯的客人坐在這兒休息,點杯香醇的咖啡,再來盤好吃的松餅,吹吹風、看看風景,三五好友八卦一番。
氣氛是溫馨閑適的,直到忽然被充當工讀生替客人送咖啡過來的余文麗這麼一嚷,寧靜的波長蕩了蕩,引起大伙兒的注目。
這一顆石子投得極深,在寂靜心湖中硬是劃開層層漣漪。怎麼又遇上那對貓兒般既亮且神秘的大眼,在這個幾可說是偏僻的所在?範馥峰所受的震撼不亞于她,一時間定在位子上,怔怔無語。
「麗麗,哪個時候回來的?」坐在範馥峰對座的斯文眼鏡男眼楮一亮,跟著來回看看他們倆,狐疑挑眉。「你們認識?」
「當然,阿峰是我的好朋友。」余文麗甜甜一笑,將托盤中的兩杯熱咖啡分別擺上。
「好、好好朋友引」眼鏡男像是猛地被掐住喉嚨還硬要發聲。
「不行啊?」
「呃……行,當然行,只是……你們怎麼會……會變成好朋友?」
是啊,他也很想知道。範馥峰被她突如其來的說法震得頭微暈,胸口古怪地悶燒。
他淡蹙眉心睇著,她毫不忸怩地迎視。不知怎麼回事,他耳根越來越熱,臉皮子底下也跟著悶燒起來。
余文麗把托盤抱在胸前,麗容在暖而不燥的日光下仿佛打上了夢幻隻果光。
「說來就話長嘍!總之大家有緣,談得來,自然就成了好朋友。」
這便是傳說中的緣分了。
無緣對面千里遠,倘若有緣,管它路鄉長,所以,他才會來到「山櫻」與她再次相遇。
她有種直覺,篤定意味濃得化不開,她和他不僅能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亦能超越友誼的關系,發展出更深刻、比蜜還甜的感情!
……前提是,她必須想辦法從「一廂情願」變成「兩相意愛」,這麼一來才有搞頭啊!
「可是都沒听你提過啊!」斯文眼鏡男皺眉,不滿地搔搔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