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欲說些什麼,連她自個兒也不知曉啊!
司徒馭平淡又道︰「是我親手做的,工自然沒妳的細,但用來扇扇涼、趕趕蚊子、充當『不求人』搔搔背癢,多少還行。夏日就要到了,妳拿著,它用途甚廣。」
握著扇子的掌心發著熱,像他的大手握住她的那樣,心中翻騰著莫名的滾燙,有著形容不出的悸動。她發覺自己很糟,竟為了一個小小、小小的贈物,整個心房仿佛就要被燒融了。
敖靈兒,妳不爭氣!
暗罵著自個兒,可她心底仍是軟軟地、悄悄地嘆了口氣,將那把小扇握得更緊。
喉中微梗,她咽了咽,好半晌才找回聲音。「你送我扇子,我也不是小氣之人,店里幾件家具,我、我全包了便是。」
聞言,司徒馭嘴角一暖,注視著她輕垂的秀額。「好。」
她小臉揚起,听他又道︰「這把小折扇就當作是那幾件家具的酬勞,咱們是以物易物的買賣,不散的。」
她先是一愣,跟著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扇」與「散」音相近,以往至今,親朋之間若以「扇」或「傘」相贈,常會向受贈的那方討來一枚銅板,權充買賣,避開兩離散之喻。
誰要跟他不散?待她打贏了賭,他滾得遠遠的,不再頂著芸姊的名兒來管她,到得那時,不散也得散!
說啊!使勁兒地、大聲地沖著他說啊!怎地不說了?
一旦明了他的說法,她頰邊綻開兩朵紅花,張唇欲駁,但那些執拗的、傲然且不屑的話語,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說不出口啊……
「靈兒。」他低聲一喚,微灼的氣息撲上她原就燒燙的臉膚。
男人的臉似乎靠得太近了,隱約意識到他的企圖,她該要退得遠遠,不再教他越雷池一步,但想歸想,她雙腿仍定在原地,未移寸許。
俊挺的鼻尖輕輕點住她的,四目交接,極近、極近地望入彼此深處。
「我想吻妳。」嗓若琴曲,幽幽擊蕩。
她吐納深重,鼻腔、胸肺中盡是他的男性氣味,烘得她渾身燥熱,身子仿佛爬滿小蟻。
「我、我會再一拳打腫你另一只眼。絕對會。你要敢不信……盡避試試。」撂這話時,微顫的語氣把該有的氣勢全搞垮了。
他薄唇一咧。「我信。」
下一瞬,他湊近,密密吮住她的小嘴。
然而,等待的那一拳並未直擊過來,司徒馭嘴角俏揚了,因姑娘柔軟地逸了聲,芬芳的小口溫馴地輕啟,主動含住他的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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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司徒馭的琴鋪正式開張了。
但他做生意的方式便如他釣魚的技法,不張揚、不顯擺,求的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有緣自然來相聚。
雖是如此,來琴鋪子下訂單的人還當真不少,十個有九個是女性顧客,大多是富貴人家的女眷,因前往「觀音寺」上香,不意間瞧見新開的琴鋪,又不意間發現里邊有一位英俊到天地無色、日月無光的年輕老板,跟著又不意間地發現,原來老板不光是生得英俊無匹,談吐也極為詼諧風雅,一手琴技又極為不俗,害得顧客一進門,便舍不得離開了。
午後,日陽隱入雲層,燥熱稍減,風亦涼爽許多。
琴鋪前的小上道,一頂錦轎在隨行丫鬟的指示下小心翼翼地停下,簾子一撩,一名長相富泰的婦人矮著身跨出,在丫鬟的扶持下,緩緩步進鋪里。
見有來客,司徒馭從容地迎向前去,俊臉溫煦。「盛夫人。」
盎泰婦人兩眼笑咪咪的,像是見到啥期待已久的東西,兩丸胖頰紅通通的。
「司徒先生,哎呀,你還記得我啊?」手里的絲巾揮了揮。
「盛夫人在小店開張的首日便下了三張琴的訂單,司徒還與夫人談過一會兒話,知道那三張琴是要給府上的三位小姐習琴之用,怎可能忘記。」他笑意溫和,又道︰「那三張琴的琴身已挑選出三塊上好的木材,就放在後院里,盛夫人想看看嗎?」
胖臉微怔,又露出笑來,絲巾揮得更用力些。
「不必不必,咱信得過司徒先生!其實那三張琴不急,緩緩來,真的不急的。司徒先生別忙著趕工,把身子骨給累出毛病來,那我可就心疼——呃……我是說,那我可就過意不去了。」
「多謝盛夫人關懷。那三張琴司徒會在說定的日期前送至盛府的。」
「不用的——呃……咱是說,甭麻煩了,那琴……咱再過來鋪子這兒拿。司徒先生慢慢做,一得空,咱就來這兒走走逛逛,也挺好的。」胖臉萬般害羞地垂下,原搭著丫鬟的潤短五指不知怎地竟溜至司徒馭的青袖上。
「司徒先生,咱心里其實——」
「天有些陰,再晚些怕要落雨,一落雨,土道泥濘難行,夫人若被耽擱在半路,那可不好,還是趁落雨前盡快回府吧。」
青袖也不撤回,由著她攀握,他微微笑,領著婦人走回轎前,還殷勤地為她揭開簾子,扶著她坐入。
「司徒先生,但是咱——」
司徒馭沖著胖婦人又是勾唇,他盡避無意,那笑仍足以震懾人心,害得對方也跟著笑,雙頰暈紅,軟軟一嘆,任著那幕轎簾垂下。
「芙蓉姑娘,好生照看著妳家主母。」直起身,他對著那丫鬟道。
丫鬟秀目一亮,臉蛋迅速酡紅,訥訥地道︰「你、你……你記得我的……我的名字……你竟然記得……」
「之前听過盛夫人喚妳,自然就記得了。快回吧。路上小心。」拱了拱袖,司徒馭亦對著她溫徐一笑。
「唉……」丫鬟小手捂著左胸,忍不住也軟軟嘆息。
直到司徒馭示意四名轎夫起轎,盛夫人一行人才離去。
雙袖負于身後,他淡淡回身,剛步入鋪內,便見那一身女敕綠勁裝的姑娘兩手抱胸,倚在通往後頭小院的那扇門邊。
「瞧來,你行情是水漲船高,越來越看俏了。」白里透紅的瓜子臉上有絲古怪神色。她唇角雖揚,卻隱含著些譏諷味道。
「靈兒……」他一喚,嗓音听起來好無辜。
「你不是說把你自個兒給賣了,靠你那張臉,多少能賺些銀兩?」敖靈兒說得愈輕,心火竄得愈凶狠,小臉不怒反笑。「我信了。依我看,也不用開什麼琴鋪,你拿自個兒待價而沽,消息一放出,肯定涌來大批富豪家的女眷爭相競標。」
司徒馭一怔,不曉得她竟有這等反應,像是……打翻醋壇子了?
想象著這個可能性,他左胸急跳了起來,難以言喻的歡愉陡然爆開,瞅著她的鳳瞳異彩閃爍。
從來不知,當她對他真有感覺時,他心房會如此、如此的激切震蕩。
這是否表示,他與她打的賭,極有提早勝負分明的可能?
她說,對那個賭,她一定贏、肯定贏、贏到底,狂傲又篤定地連輸掉後得付出什麼代價也不問。她卻不知,對于那個賭,他一樣勢在必得。一旦大局抵定,她哪里逃得過他的五指山?
「靈兒,我——」
「司徒先生,又有姑娘家上門了,快去接客吧。」敖靈兒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話,騰著火焰的杏目越過他的寬肩,瞄向大門外。
「什麼?」司徒馭下意識側過臉,瞥見一名大姑娘提著小籃踏進鋪子里,是隔壁金紙鋪張老爹的閨女兒。
「司徒先生,我、我多做了一些小點心,恰好給你佐茶,你嘗嘗,看台不合你口味。如果……如果不嫌棄,我天天做來給你,反正咱們兩家連在一塊兒,就跟一家沒兩樣——呃……不是,我是說……哎呀,人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呀,可是不說,你又怎麼會明白呢……司徒先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