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他誠實道,大掌跟著松弛勁力,放她雙腕自由。「妳咬得渾身發顫,幾要扯下一塊肉,豈能不痛?」
「你活該!」沖口一出,她忙咬著唇,又有些後悔怎麼說。
他苦笑,雙目沉靜。「我哪里活該?」
「你、你……誰教你、你握我的手?你要握,就去握你的寧芙姑娘,你、你房里有位好姑娘陪你說話,你還追出來干什麼……」越說臉蛋越紅,眉眼間仍著惱著,疑是女兒家的嬌態。
年永瀾一怔,沉吟著,似乎想不大明白她的話,片刻才道︰「我追出來是因……妳有件東西在我這兒,不知妳是否還要?」
這會兒換姚嬌嬌怔然,秀眉狐疑地揚了揚,就見他由袖底掏出一物遞來,竟是她的烏絲軟鞭。
年永瀾淡道︰「那日妳將它丟棄在西北湖冰面,我拾了來。」
美眸圓瞠,愣瞧著那張略帶憂郁的男子臉龐,又愣瞧著他掌上之物。「……它好象新的,握柄烏黑發亮,上頭的細藤圈也仔細清理了,它、它好象是新的,我的比較舊……」
他薄唇淡勾。「我請工匠瞧過,那老師傅手藝很精,把妳的烏絲軟鞭細心整理了,昨兒個才去取回……妳還要嗎?」
她猶記得那日在西北湖對他說的那些難听話,此時此刻,心中竟微微絞痛著……
驀地,她一把抓下他掌心上的軟鞭,兩頰染霞,紅唇蠕了蠕︰「有人特意將它清理過又送來,為什麼不要?我、我又不是笨蛋……」
年永瀾搖頭微笑,正欲啟口,漫春軒的房門忽地教人推開,兩名男子一前一後步進--
「姚姑娘自然不笨,笨的是我家永瀾族弟。」年永豐玩著右拇指上的玉扳指,身長雖與年永瀾以及一同步進的年永春差不多,但體型卻足足大上兩倍有余,厚胸胖腰,額寬頰潤,倒有富家員外的味道。
見有人不請自進,姚嬌嬌不自覺站了起來,眸中略見執拗。
此時,年永瀾已寧定下來,對著兩位族兄頷首。「我有事同姚姑娘說,說完就走,沒想到祥二還是去知會你們了。」
「無妨,有些事也該同姚姑娘談談的。」這聲嗓教人有如沐春風之感,與年永瀾的嗓音十分類似。
姚嬌嬌不禁多望了對方幾眼,那男子素衫清俊,眉目朗朗,正回視著她,溫醇笑著。
「這位是我永春族兄,他前些時候才由九江返回。」年永瀾為她引見,「而這-位則是我永豐族兄,亦是此客棧的老板兼掌櫃。」
年永豐揮了揮手,笑道︰「姚姑娘難得上咱們客棧,永瀾你也真是的,怎地如此寒酸,連點碗香茶、上些點心也不懂交代?」跟著,他轉向姚嬌嬌,「姑娘稍坐,我已讓跑堂小二準備去了,一會兒便來,妳別怪罪咱們家永瀾。」
聞言,年永瀾心中微驚,隱隱已覺不對。
永豐族兄的手段他自是清楚,可親無害的胖臉,笑得似尊彌勒,卻常是綿里針、笑藏刀,他待自家人是好,可一旦誰妨礙了年家,他明來暗去的,下手總不留余地︰如今,還多一位極具說服力的永春……這陣仗,著實可疑。
「姚姑娘得走了,不能久待。我先送她回去。」說著,他再次握住她的腕。
「不用。」姚嬌嬌偏不走,她或者個性莽撞,可不表示她遲鈍。「我曉得你們有事找我,想說啥就說吧,我听著。」
「姚姑娘?」年永瀾低喚,語氣有絲緊繃。
他在替她憂心,怕她被他的兩位族兄撕吞入月復嗎?回望那張殘容,姚嬌嬌方寸竟悄悄地漫起自個兒也不明白的蜜味。
年永春朗眉淡挑,好脾氣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姚大小姐亦是直來直往之人,如此甚好,咱們便直接切入重心,將一切談開。」頓了一頓,他俊顏略偏,帶著笑,「我心中自有一個疑問,思索再思索,沒個出路,不知可否請教姑娘?」
姚嬌嬌下巴一揚,偏不讓人家將自個兒的氣勢給壓倒。「問就問,我就討厭拐彎抹角。」
「好。」年永春露齒一笑,「姚姑娘喜歡我家永勁族兄多一些?抑或喜歡我家永瀾族弟多一些?」
嗄?!
此話一出,姚嬌嬌和年永瀾同時打愣。
「永春……你別這樣。」年永瀾眉目深沉,未料及這話會從溫潤如玉的年永春口中問出。
一旁,年永豐呵呵揚唇,酒渦極深。「早要你問清楚,你偏生要當個悶葫蘆,為兄瞧不過去,只好幫你出頭。」他瞄向臉容燒紅的姚嬌嬌,仍笑嘻嘻的--
「姚姑娘,咱兒心中也自有一個疑問,斟酌再斟酌,沒個下文,今兒個正好向妳請教--
「妳日前向永勁提親的事,在年家已引起不小動蕩,妳既是心儀永勁,該要時刻想去親近他、了解他,可現下似乎不是怎麼一回事,妳學太極,要咱們家永瀾私下教授,當妳一個人的師傅︰離開龍亭園,妳還是常賴著咱們家永瀾,何時見妳尋過永勁?今日難得,索性就說個明白吧,妳當初提親,莫不是說錯對象了,心里其實是屬意咱們家呆頭呆狀的永瀾?」
她……屬意他?!
姚嬌嬌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悸難平,從未如此復雜。
許多事她不願細想,只莽撞地、任情任性地跟著意念走,為賭一口氣,即便損人不利己,她也常沖動便行事了。
對年永勁,她並無那份男女心思,這一點她自是清楚,可是對年永瀾……心里,一個聲音也在此時圍剿她,啞而輕地問著--她明明討厭他、看不慣他,卻為何時時想瞧見他?見著了,心中歡喜也忸怩;見不著,又有一縷心思盈盈纏繞……為什麼?
「別說了。」年永瀾挺身擋在她面前,殘容嚴肅,眉間強自壓抑著某種難解情緒。「你們這樣……太無禮了。」
年永春聲音持平︰「永瀾,你想讓祥蘭兒難過嗎,永勁和姚家姑娘的事再不解決,只怕事端更多,你自也知曉。」
「你們不該如此逼她。」迎視著兩位族兄,他下顎繃緊,薄唇顯得冷峻,僵硬地道︰「若是……姚姑娘真心喜愛永勁族兄,她一個姑娘家主動對一個男子提親,需要多大勇氣,那僅僅是……不太合乎禮教,有些驚世駭俗罷了,她並不願傷害任何人,包括祥蘭兒。」頭又犯暈了,胸腔悶極,每回提及她與永勁,這古怪毛病便跟著發作……
然而,姚嬌嬌頭也暈了,胸腔亦是悶極,一團火在心頭燃燒著,她定定望著他的寬肩。
突地,年永豐笑了,緩緩轉著扳指,目光銳利。
「唉,瞧你和姚姑娘相處多時,早勸你試著將人家姑娘的芳心贏來,永勁與祥蘭兒,姚姑娘與你,成雙成對,一切豈不妥貼?可惜你偏無動靜,真不知該如何說你才好。」
年永瀾耳根發熱,沉聲道︰「永豐族兄萬不可再說這樣的話。」
「怎麼?」胖臉迅捷地掠過一抹狡詐神色,「你不喜愛姚家姑娘?」
渾身一繃,姚嬌嬌明白自己該要出聲,可唇掀了掀,卻發不出話來。
心髒噗通、噗通地重擊著,她呵出一口氣,幾想伸手按住被撞疼的胸骨,那羞惱與緊張中竟夾雜著微妙的心緒,似乎也在期盼……
「為何遲疑?」年永豐眉輕挑。
年永瀾呼吸吐納的韻律亂得毫無章法,真被逼上梁山了。
他直視著,袖中雙掌握成拳頭,聲音淡而輕--
「我喜愛的自是其它姑娘,絕非是她;想娶的也是其它姑娘,絕非是她。我和姚姑娘充其量就只是朋友,如同每日在龍亭園廣場習太極的開封鄉親,是單純而誠摯的情分,僅此而已。更何況,永勁族兄和樣蘭兒的事並非旁人所能介入,感情之事,還是當事人最清楚,請你們別再騷擾姚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