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紫嫣原本想退出辦公室,卻見他比了一個手勢要她別走,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要她坐下。她微微笑著,溫馴地按照他的意思行動。
或者,他是想繼續剛才的話題吧,等一會兒若談下去,會不會就這麼對他表白了?她淡淡思索,心忍不住蕩漾,側著臉容,靜靜听著他和母親的對話--
「嗯、嗯……這個禮拜五我會開車回去……對啊,禮拜天下午再上台北。媽,妳問這個干什麼?不會又想幫我『那個』吧?厚--我就知道,每次都這樣,不要再幫我安排相親啦,跟人家這樣吃飯很痛苦耶,拜托……」
听到「相親」兩個字,顏紫嫣眼楮不由自主瞠大,心驀然一抽。
只見謝晉豐抓著頭發,持續哀嚎--
「媽,相不相親跟是不是不肖子沒關系好不好?上次是二伯母的表哥的女兒,上上次是大舅公的朋友的佷子的女兒,上上上次是小嬸以前的學生,還有上上上上次是若華表弟,我沒力氣了……
「就跟妳講過好幾次了,這種事情要看緣分的,不能勉強……不不不、我沒有說那些女孩不好,她們都很好,每個都好得不得了,好得讓我自卑,不好的是我……沒有、沒有,媽,我絕對沒有責怪妳的意思,妳生的當然是好兒子,我很好,當然很好,又優秀又強壯……」開始語無倫次,抓頭發的手改而扶住額頭,寬肩虛弱地垂下。
一會兒,終于听到他懶懶地開口︰「是……好……知道了……遵命……」他苦笑,已經認命了。「放心,不敢不回去,會--我會穿西裝、打領帶、剪頭發……媽高興了嗎?嗯呃……只要媽高興,我、我也高興……嗯,我知道,再見。」
他收起手機,吁出一口長氣,沉默了幾秒,他頭抬起,瞥見顏紫嫣專注的眸光,才記起她被自己留了下來。
「對不起,我手機講太久了。」他微笑,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咦?我們剛才談到哪里?嗯……對了,妳說妳不想--」
「你已經相親過很多次了?」她打斷他的話,小臉紅紅的,注視他的眼神中摻著明顯的焦躁。
他怔了怔。
她接著說︰「我、我,其實我我……我很驚訝。」唉唉唉,笨蛋!笨蛋!笨死了!她到底在講什麼呀?!
謝晉豐濃眉一挑,又是苦笑,神情無奈而靦腆。
「沒辦法,我媽每次都以死相逼,她嗯--算了,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每次我回南部,總有安排好的『飯局』等我。」他又習慣性地抓了抓耳邊的卷發,嘆氣︰「總之,她高興就好。」不然還能怎麼辦?
顏紫嫣忍不住咬唇,小手握成拳頭,一時間,好多思緒在腦中翻涌,她明白自己得對他說些什麼,但到底該說什麼,她竟抓不著頭緒。
「那你這次回去也……也要去相親了?」不對、不對!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呀。
他低唔一聲,模糊地說︰「應該吧。」
「你--」臉蛋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
她本想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可是,腦海里又有個聲音搶先反問--妳憑什麼這樣質問他?!
他曾經明白表示,心里喜歡的人是她,想和她進一步步交往,是她自己狠心拒絕了,將他硬生生推開的,不是嗎?她又能要求他什麼?
胸口好不舒服,隱隱悶痛著,她握成小拳頭的手抵在左胸上,試圖呵出那股郁氣。
「小嫣?」謝晉豐疑惑地望著她神情的轉變,「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連忙搖頭。「我、我沒事……我、我我有話要跟你說。」是,非說不可的,但心跳得好快,快得沒辦法掌控。她輕喘,眼楮眨也不眨,卻是欲言又止。
他瞪著她,等了將近一分鐘,忽然瞇起峻眼--
「不行,妳看起來快暈倒了!」他猛地起身,迅速來到她身邊,厚實手掌貼在她細額上,不解地喃著︰「沒有啊,溫度正常,不像發燒或中暑。」
她身子微顫,沒多想,小手已乘機抓住他的大掌,牢牢握住。
謝晉豐心一凜,呼吸在瞬間也跟著加快了,垂下目光,正好瞧見她雪白雙頰浮出兩朵玫瑰般的嫣紅,清純又誘人,他心中的騷動加劇,凝視她的目光也轉為深沉,隱約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值得期待。
她舌忝舌忝唇,連笑容也透露出一絲緊張,終于勉強擠出聲音--
「我想跟你說……嗯,我其實有很多話要說,我可不可先問一個問題?唔……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還、還有一點點喜--」
「哈!Surprise!」
辦公室的門在毫無預警下被推開,立在門口那抹帥氣英挺的身影同時映入兩人眼底--
「孟毅學長……」顏紫嫣不自覺對著那乍臨的訪客喚出,人也站了起來。
听見那聲輕喚,謝晉豐神情微僵。
這真是個Surprise啊,照片里那個帶球上籃的超帥男子終于站在眼前……
他心里一嘆,笑得有點苦、有點澀。
第九章
朱孟毅,華鴻電子亞太營業事業群的當紅炸子雞,目前擔任日本和大中華區的業務協理。
他曾經是T大的風雲人物,在學時除了搞學生會、玩樂團、辦活動外,還在籃球校隊佔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是個前鋒、中鋒和後衛各個位置都能打的好手,人氣指數歷久不衰。而在畢業後,他每周仍會在固定時間回校參加籃球校隊的練習,只是角色定位有些像負責訓練和督促的教練。
顏紫嫣會認識他很正常,因為她曾是籃球校隊的經理之一。
當然,說經理是好听了點,其實負責的工作就是跟著球隊,在隊員練習時準備飲料、毛巾,向校方申請球具、場地,當球隊上場比賽時,就拿著紙筆幫忙記錄比賽的缺失,以供會後檢討等等。
她應征球隊經理時,朱孟毅早已踏入社會六、七年,算是一只老鳥了,可假日都會回到大學參加球隊練習,或隨著球隊出征,他成熟的外表融合了大男孩的爽俊,帶著球在場上廝殺奔馳,充滿著魅力,特別的迷人。
「學長好久沒回去了,大家都在念你……」剛落坐,顏紫嫣雙手放在桌下,在裙褶里輕絞。
餅往和學長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每次都讓她緊張得手心冒汗,胸口像小鹿亂撞一般。此時,她下意識等待,等著那種異樣的感覺浮現,可是……怎麼沒什麼反應?
此時,他們已轉移陣地,來到了隱藏在敦化南路某條小巷中的歐式餐廳,店面不大,格調極佳,蔚藍和純白的裝潢,有著濃烈的愛琴海風味。一行人坐在靠近落地窗邊的方桌,除顏紫嫣和朱孟毅外,還有謝晉豐和那名美麗干練的口譯專員章繪嫻。後者是隨朱孟毅由大陸返台休假,卻一同跑來華鴻大樓探望老朋友,而這位老朋友想當然耳,正是謝晉豐。
坐在顏紫嫣對面的朱孟毅揮了揮手,爽朗笑著--
「沒辦法,我外調到大陸去了,成天忙得焦頭爛額,也不知道那群小子有沒有乖乖練球,這幾天我會聯絡他們,說不定可以打幾場哩。」
顏紫嫣微笑點頭,不著痕跡地吁了口氣。
這感覺真的很奇怪……她悄悄想著,有種釋懷的清明感受,忽然間記起媽咪的「餅干理論」--
做餅干其實很簡單,不必怕面團太稀或太稠,也不必怕烤得太干或溫度不夠,勇敢去嘗試,在過程中不斷的調整學習,只要用心,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