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怪名?鳳寧芙定定瞪著那張黝黑臉龐,掀唇欲問,又連忙抿住。她……她干嘛理會他?
哼了聲,她再次旋身要走,福無至大跨一步,又將人家姑娘給擋下來。
「你還想干啥?」險些收不住腳而撞進他懷里,鳳寧芙粉頰一熱,氣他也惱起了自個兒。
埃無至倒是慢條斯理地盤起雙臂,好整以暇地道︰「沒打算干啥,只想指條明路讓妳贖罪、消業障。」
鳳寧芙瞪大眼,翹長的扇睫還顫了顫,「你胡說什麼?腦子有問題呀?」
他咧著嘴笑,顴骨上的桃花小痣好生搶眼,語氣未變地又道︰「妳吃的雖是自個兒家里的東西,那仍是潮神的祭品,還沒來得及下供桌,倒先落進妳肚里了,與神搶食,不存敬心,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嗄?簡直是有口難辯,也百口莫辯了。
「你、你你……」鳳寧芙磨磨貝齒又掀了掀軟唇,終究擠不出一句,她頰面霞紅,一張俏臉兒漫著憨樣,著實可愛。
男子的瞳黑得發亮,兩泉深意在里邊轉呀轉的,似乎瞧得出了神,忽地,那蒲扇般的大掌又毫無預警地探過來,如獵鷹撲兔地抓住鳳寧芙不及閃避的小手。
她不禁驚喘,倒抽了口涼氣,想用綢傘打人,他隨意一擋,「啪」地清響,竟把傘柄劈作兩段。
「你弄斷我的傘了!」丟開斷傘,她氣得掄起拳頭搥人。
埃無至不痛不癢地承接她的繡拳,後來竟仰起頭,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
「斷了就斷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冒犯了潮神,理應補過,鳳家小泵娘,妳還是乖些吧!」
苞著,鳳寧芙只覺一陣眼花,腳不沾塵的,人已被他挾走。
一時間,那熟悉的恐懼涌上心頭,背脊隱約燒痛起來,彷佛又是為了藏寶的秘密,她再次落入惡人手里。
鳳寧芙試著張聲呼叫,男子似也料準了她的意圖,粗掌探來,不僅捂住她的嘴兒,半張臉全教他給掩了。
「唔、唔唔……」她努力拳打腳踢掙月兌,卻依然被他拖進一個臨時搭起的大棚里。
棚中,好幾張黑臉同時調轉過來,鳳寧芙還鬧不清怎地回事,便見一名巨塔般的黑漢子拔山倒樹、揮著拳直沖過來,吼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二爺,俺說啦!你要頭一顆、要命一條,俺要眨了眼就不是漢子,可要在俺光頭上黏兩團包包頭,還得上他媽的什麼……什麼胭脂水粉的,俺同你說啦,就一句,沒門兒!」
埃無至對那缽大的拳頭從容地挑了挑眉,平聲靜氣地道︰「誰扮什麼角兒,這一向不都捻簽決定嗎?今年恰恰是你,你不扮,誰扮?」
黑漢子癟癟嘴,漲紅了臉,「俺不扮!俺、俺俺力氣大,扛轎。」
「甭想!」
「想得美咧!」
「作夢吧你!」
埃無至尚未回應,幾名今年負責抬轎的人搶著出聲,喊得脖子都粗了。
黑漢子鼻孔噴著氣,又道︰「那……那讓小淘沙扮俺的角兒,俺補他的角兒。」
聞言,正對著銅鏡細心勾勃的削瘦少年手一顫,倒把眉心的一點朱砂痣拖成一道大紅疤,顧不得臉上怪樣,他抓著筆哇哇大嚷︰「哪能這麼干?還有沒有理啊?通天海,咱告訴你,是漢子就願賭服輸,別嘰嘰歪歪盡像個娘兒們。」
娘兒們?!等等!一個……小娘兒們?
忽地,眾人似乎憶起什麼,目光一致,又瞬也不瞬地投射在福無至所挾持的小泵娘身上,後者秀容蒼白,一對眼兒像受了驚嚇的小兔,瞠得好大、好亮、好無辜,唔,真是個標致的小娘兒……
可是,這時機不好吧?
被喚作通天海的光頭黑漢粗指比了比,干笑幾聲︰
「呃……呵呵……二爺,今兒個是『潮神生日』,怎麼你出去悠轉一圈,就把人家妞兒給擄來了?你、你好歹也放尊重些。」不是迷信,只是干他們這途的,早八百年前就有那麼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什麼神都能得罪,什麼佛也沒放在眼里,可要這神呀佛的跟水沾上點邊,那還是收斂點兒的好。
埃無至先是一怔,忽又哈哈大笑。
鳳寧芙教他抓在胸前,這一笑,胸膛鼓動,倒把她的神智給震回來了,她趁機扳開捂住小嘴的大掌,氣唬唬的,抬起腳便想踩他的鞋。
他「嘿」地一聲,左腿輕巧勾拐,反守為攻,竟把失了重心的她整個攔腰抱起。
「哇啊--」鳳寧芙不爭氣地驚叫,藕臂忙抓住他的前襟保持平衡。
此時,一棚子的人已瞧得目瞪口呆,壓根忘了適才鬧騰些什麼。
鼻間盡是男性陽剛的氣味,鳳寧芙臉紅心熱,正張唇欲罵,福無至卻大揮雙臂,把她當成貨物般往前一拋--
「接住啦!」他笑聲朗朗。
「哇啊--」
她再次尖叫,全然失去抵抗能力,下一瞬,整張女敕臉兒彷佛撞上銅牆鐵壁,淚都快飆出來啦,待睜開眼眸,才發覺是那巨塔般的光頭黑漢接住了她。
「二爺?」這、這這啥兒意思呀?通天海這會兒真成了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瓜。
埃無至又笑,「瞧你可憐,幫你找救星來啦!咱們先說個清楚明白,她扮你的角兒,可她要不從,你還是得乖乖上場。」
此言猶如大赦天下,通天海點頭如搗蒜。
「從、從,她一定從、肯定從、絕對從!她要不從,俺有一百個法子教她從,呵呵呵,小泵娘,妳莫驚、莫怕,俺不是壞人。」那黑臉忽地湊近她,笑得瞧不見眼,大嘴都咧到耳根了。
「你也不是啥好人。」鳳寧芙沖口而出,卻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通天海眼珠子溜了溜,似在想她的話,隨即點頭道︰「是呀,妳說得很是,唔……是好是壞也不打緊啦,呵呵呵,俺只是想同妳打個商量哩。」
鳳寧芙心頭一驚,僵直著身軀動也不敢動,卻听他又道︰
「待會兒藝閣游街,妳乖乖幫俺扮『玉女』,『金童』和『玉女』妳曉得吧?那『玉女』呀,便是頭上扎著兩坨黑包子,兩頰涂得紅撲撲,還得故意噘小嘴,唔……俺瞧妳的嘴兒夠小啦,倒用不著噘了,呵呵呵∼∼俺通天海是有仇必報、有恩必償的性子,妳今兒個幫襯俺,日後少不了妳好處,妳不出聲,俺就當這買賣成交啦!」
「啊?!」鳳寧芙眨了眨眸。
老天!她到底惹上什麼啦?
麻煩?
絕對是。鳳寧芙嘆了口氣,可沒法兒抗拒的,倒不是屈服在「惡勢力」下,而是她自個兒把持不住。
以往想出門逛個廟會慶典,總要對阿爹千求萬求的,即便應允,也少不了派人跟在她身旁。
每每見到裝飾華麗的藝閣游街,她羨慕人家在上頭扮觀音、扮飛天仙女、扮各式各樣的角兒,就盼有那麼一天,也能讓她扮上一回。
機會可遇不可求呵,雖說這一棚子的大小漢子有那麼丁點兒古怪,特別是被眾人稱作「二爺」的那一個福無至,見他年紀輕輕,也沒長她多少,倒有本事稱爺了?
按理,她該躲得遠些,別跟著攪和,若被鳳家的人逮著,九成九有她好受的。可她就想不按牌理一回,又哪里管得了人家古不古怪?自個兒會不會受罰?她也想坐在七彩亮眼的藝閣上玩玩。
于是乎,那光頭黑漢沒費多少功夫便將她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