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著,望向不遠處的坡頂,見那排絲柏林的樹梢隨風微擺,然後又靜靜地將目光調回她的小臉上。
「不坐代步車的話,爬過山坡後要再走一段路,梅迪尼家的釀酒場就在那里……你想不想過去看看?」他的神情有絲緊張。
「那里有什麼寶貝值得一看?」她半開玩笑地問。
微微怔然,費斯習慣性出現認真的神態,鄭重地回答︰「有酒。很多葡萄酒,紅的、白的都有。」
駱莉雅噗嗤一笑。「我听我家二妹提過,她說你葡萄酒的知識豐富得不得了,根本就是活字典加活電腦,听完你的演講,非立刻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不可;只是,為什麼現在你介紹梅迪尼聞名世界的釀酒工廠,卻只有紅的、白的兩種,這麼簡單啊?」唉……
他困惑地挑了挑眉,依舊認真──
「除了紅酒、白酒,還有香檳,雖然也是用青葡萄釀制,不過香檳是屬於氣泡類酒,梅迪尼的香檳等級雖佳,但還是比不上法國夏普利區的金冠香儐;夏普利的酒有種獨特的辛辣味,後勁也強︰梅迪尼的則偏向甘甜,和德周酒區所產的葡萄品種有些相同。
「另外,梅迪尼的釀酒工廠近幾年已研究出幾種新品,像是玫瑰紅酒,並非真的加入玫瑰花一起釀造,而是選取成熟度高、甜昧和酸味比例極佳的紅葡萄,將它們的果汁和果皮混合在一起,浸泡的時間較短,酒色較淺,很像這把玫瑰的顏色,所以才用玫瑰命名。」說著,晃了晃手中的小桶。
他那張臉容沉婬在光曦中,輪廓有點模糊,就連眸底閃爍的笑也跟著朦朧起來。
駱莉雅眼睫眨動,輕輕的、有些莫可奈何地嘆息,「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認真?」
他喉結微動,抿了抿唇,想著她的話。「認真有什麼不好?」
「不是不好,是、是──」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偏著頭可愛地嘆氣。
小荷麗正巧仰起粉女敕臉蛋看著她,不由自主地,兩人相視而笑了。
唉,這男人認真慣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再怎麼解釋也說不通。
沒對他說出個所以然來,駱莉雅忽然改變話題──
「小荷麗為什麼會這樣?我本以為是她的發聲器官受傷,可是我听見她笑了,為什麼就是不說話?」問這句話時,視線仍停留在小女孩臉上,她對她俏皮地眨眨眼,還特意鼓起臉頰扮了一個鬼臉,又把小荷麗逗得咯咯笑。
此時,兩只鵝黃色粉蝶在小女孩裙邊圍繞飛舞,一下子吸引了小荷麗的注意力,她一手抱著女圭女圭,另一手已放開駱莉雅,五根粉女敕指頭試著輕撥小粉蝶,希望它們停來她的掌心上。
苞著,前面的橄欖園里傳來狗兒幾聲響亮的吠叫,她像是裝了感應器一樣猛地抬起頭,小臉發亮,想也沒想已提著裙跑進園子里。
「小荷麗?!」駱莉雅輕呼。
「讓她去。」費斯抓住她的上臂,淡淡地說︰「那是朱利里諾養的大麥丁托卡,小荷麗常和它玩在一起。」
見她回眸,他胸口緊緊一扯,有些不能呼吸,大手不著痕跡地放開她。
「小荷麗出生不到一歲,就被提拉抱回梅迪尼莊園,她不是不會說話,是從小就這個模樣。」
「喔?」駱莉雅眨了眨眼,又問︰「提拉婆婆是小荷麗的外婆,她們為什麼會住在磨坊小屋?」雖然那樣的環境與世無爭,純樸又溫馨,但她總覺得對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而言,該要再豐富一些。
費斯沉靜地開口──
「提拉在我父親小的時候就來到梅迪尼莊園工作,退休後,她什麼都不要,只要磨坊那棟廢棄的小屋,後來安娜絲找人重新整頓,把那個地方送給她,這里早已經是她的家了。」
「那……那小荷麗呢?為什麼不跟著爸爸媽媽?」駱莉雅眉心微擰,隨著他再次抬步。
這午後時分,丘坡上起了陣陣涼風,拂過樹、拂過草,拂弄著她的發絲和裙擺,好似在她耳邊述說些什麼,不知怎地,竟教她有些淡淡惆悵。
男人細眯的雙目遠放,嗓音慣然低沉──
「小荷麗的父親跟黑手黨有些關系,義大利黑手黨通常不踫毒品生意,即使真要交易,也是在台面下暗暗進行;她的父親因為一筆市價四百萬美金的海洛英和古柯鹼,得罪了不少人,連荷蘭幫也派人追殺。」停頓下來,他深吸了口氣,清楚地听見小女孩和狗兒在橄欖園里嬉鬧的聲音。
「後來,她的爸媽遭亂槍掃射,死在羅馬的公寓里。消息傳來,我陪著提拉趕去,小荷麗當時是被人從翻覆的沙發下找到的,小小身軀縮在嬰兒車中,張著大眼楮不哭不鬧,我不知道她在看些什麼,那眼神不像一個嬰兒該有的樣子。」
駱莉雅听了只覺心痛,咬了咬唇,靜默下來,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說不定,她潛意識中還記得那些可怕的槍聲,記得她爸媽臨死前的哀叫,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不愛說話。」
他點點頭。「前兩年曾經請了幾位心理醫生和腦科權威看過,可剛有點起色,提拉就堅持不讓小荷麗再試了。」
雖然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但駱莉雅听在耳里,心中卻是明白的。
「提拉婆婆是舍不得小荷麗吧?!那些心理方面的治療一旦深入探討,說不定她會記起當時發生的一切,既然如此,還是不要記住得好;她現在雖然不愛說話,那就安安靜靜當個小淑女,再加上她跟我一樣愛笑,笑容又甜又美,誰見了都喜歡,也沒什麼不好哩。」轉個彎也夸自己笑得好看。
聞言,費斯乍然停下腳步,褐眸中的光輝深邃莫測,而一頭濃密的發被風吹亂了也不管。
駱莉雅被動地與他相望,心頭悄悄騷動,好想抬手掠開他寬額上那縷淡色鬈發。
「你、你看著我干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突然間,空氣宛如稀薄起來,她臉蛋有些缺氧地漲紅了。
「你你你──哎呀──」右腳腳底猛地驚覺刺痛,她一拐,差點跌倒──
費斯迅捷無比地抱住她,同時放下手中那一桶玫瑰,扶著她坐在草地上。
「我看看。」溫熱的大手握住她的腳。
「好像是小石頭吧,應該沒有流血……我、我的腳很髒,你不要踫啦。」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又不是古代還纏著小腳,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羞什麼。
「我看看。」他不讓她退縮,單膝跪在她身旁,從口袋里拿出干淨的男用手帕,在水桶里沾濕後,幫她擦著腳底。
「別動。」迅速地瞄了她一眼。
「會癢嘛……」她無辜地撇撇嘴,腳趾頭還是忍不住蠕動著。
費斯干脆握住她的腳趾頭,微微一扳,仔細地檢查著,見到腳心處泛紅,還印著一個類似石頭的痕跡,他將手帕壓在上面,輕輕地揉了揉。
「呵呵……會癢、會癢啦,你、你好了沒?」好像小蟲從腳底鑽上來,駱莉雅咬著唇忍住,原本白女敕的臉蛋變得紅通通。
靶覺他沒抓得那麼緊了,她連忙縮回腳藏在裙里,語音輕快──
「都說沒事的,瞧,把你的手帕弄得髒兮兮,很過意不去耶。」唉,那條男用手帕黃色系的花格,看來也是B開頭的精品名牌,就這麼毀在她腳下。
他目光深沉地轉換,卻不說話,若有所思又若有所知的盯著她瞧。
有一瞬間,駱莉雅以為他就要吻上她,因為那張峻臉正漸漸地傾近──
她發覺自己陷入魔咒當中,全身都僵硬、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