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又酸又沉,可是意識已經漸漸清晰,駱莉雅勉強睜開眼楮,那影像逐漸褪去模糊,一對深沉眼眸讓整張男性輪廓鮮明起來──
「你!」她心髒怦怦亂跳,抓著薄毯忙要坐直,「噢──」
「怎麼樣?是不是很暈?」見她捧著頭申吟,費斯半跪在地毯上,向來沉靜的面容閃過一絲焦急,「再躺一會兒,不要逞強。」
記憶迅速召回,駱莉雅想罵人,也想咬人,可是頭實在暈得難受。
老天,吸入那種不明氣味後,腦袋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這感覺真不好受。
「你到底想怎樣?我們……我們什麼瓜葛也沒有,你把我綁來這里干什麼?」鼓著臉瞪他,無奈沒半點氣勢可言。
「不是我。」他輕輕地扶住她,語氣透出陰郁︰「安娜絲迷昏你之後,把你帶來梅迪尼莊園。」
當時,母親直闖他的書房,帶來昏沉不醒的她,乍見下,他是錯愕又驚喜,心中不能否認的是,原來自己對她有著濃濃的渴望。
他不想嚇著她,但事情發展至此,似乎已回天乏術。
「那有什麼差別?你們……反正你們……」她揉著額角還想說些什麼,眼眸猛地圓瞪,聲音跟著拔高︰「我的兩個同事呢?她們在哪里?我昏迷之前听到她們尖叫的,我、我警告你,絕對不可以傷害她們,她們什麼事都不知道,我──」
「她們沒事。」截斷她的話,費斯目光一沉,神色抑郁。「你不用擔心,安娜絲會派人好好招待她們。」
咦?這話什麼意思?听起來亂詭怪的。
她怔怔地和他大眼瞪小眼,兩人的氣息暖暖地噴在彼此臉上,下一秒,駱莉雅忽地回過神來,上身趕緊往另一邊微微瑟縮,距離是拉開了,但她的呼吸更亂,全身都熱烘烘的。
費斯站起身,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多喝點水,會舒服些。」
駱莉雅被動地接下,輕啜著,眼角余光偷偷覷著他。
他替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高大身影步至窗邊,此時天空早已暗沉,外頭黑壓壓的,他卻入定一般地瞧著。
喝完整杯水,心頭稍稍穩定下來,駱莉雅環顧這問書房,驚人的藏書和典雅的擺設讓視線多停留了幾秒,然後是擺在那張大方桌上的幾本書吸引她的注意。
略略伸長頸項,她輕易地認出書皮封面,竟是成套的金庸式俠小說,看來很新,應該是最近才購得的。
抿了抿唇,她悄悄又往窗邊瞄去,他的側臉輪廓稜角分明,那憂郁面容顯得那麼若有所思,捉模不定。
一會兒後,他薄唇掀動,厚沉的嗓音緩緩流泄──
「我會跟安娜絲好好解釋,把事情談開,要她別再騷擾你。我只是想跟你說,她這麼做,純粹是因為我。她以為把你帶到梅迪尼莊園,你就會永遠留在這里。」
她臉更熱了,想起他母親帶她來這兒的目的──
她怎麼可能親口問他兩人感情的事?
先不談女生該有的矜持,她和他根本是天差地遠、八竿子也打不著啊──第一次見面是萍水相逢;第二次見面搞得人仰馬翻;而第三次見面是強迫中獎……真不知接下來還會上演什麼精彩戲碼。
「你能跟她講清楚,那最好了……」
她囁嚅了一句,男人听見了卻不說話,兀自飲著威士忌,仍沉默地看著窗外。
黑暗的窗外,能有什麼呢?
拉開薄毯,果足踩在舒適的地毯上,彷佛有股力量牽引,她靜靜走到那扇窗邊,與他各自佔據一角。
那片黑黝黝的天幕,閃爍著無數的星辰,大的、小的、遠的、近的、清亮的、朦朧的,月亮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彎彎的一眉。
這托斯卡尼的鄉間遠離城市喧囂,空氣干淨,光害又少,只用肉眼就能瞧見滿天星星,也難怪他會緊盯著不放。
「好美呵……」她扶住窗台輕聲嘆著。
費斯側目瞧她,意味深長,薄唇淡淡牽動,是一抹可疑的弧度。
駱莉雅呼吸猛地一窒,清清喉嚨忽然問出︰「你的三國演義讀完了嗎?」
他一怔,隨即乖乖地點頭,「讀完了。」認真的模樣像極了小學生。
她秀眉微挑。「那麼那套武俠小說呢?你練到第幾重了?」
他又沉默,專注想著什麼,眼楮卻仍眨也不眨地投注在她臉上,片刻才出聲︰「那套武俠小說是台灣一個朋友寄過來送我的,我剛練,就快練完第一本。」略微停頓,嘴角的弧度有加深的趨勢,「不過我已經查出楊過是誰。」
她曾說那是她最喜愛的男人,原來是個虛構的人物。猶記得知時,身上好像擺月兌了某件重物︰心緒微微高昂。
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那張臉,天生就是用來笑的,一笑天地同光,登時,什麼不愉快的事部放下了。
她被綁到這兒來雖非本願,也覺得沒那麼糟,至少,有一片難得的星夜,供人沉醉,像發酵過的葡萄香醇在齒間徘徊,微醺也好,放浪也行……
他心髒的跳動快得沒有道理,真是沒有道理,完全的沒有道理。
唉……她不該那樣笑,尤其是對他。
「我明天安排直升機載你回羅馬,安娜絲那邊我會聯絡她,把你的兩個同事安全送回。」
「我說了明天就要回羅馬嗎?」她下巴俏皮輕揚。
這句話引起不小的動靜,他整個轉過身來,由於動作太快,杯里的酒濺了幾滴在手上。
「你……不回羅馬嗎?」
「當然要回去,不過得等我玩夠了再說。」沒頭沒腦被綁來這里,不痛快大玩一場太對不起自己了。她皺皺鼻頭又說︰「你的梅迪尼莊園我久聞大名啦,現在,我的羅馬假期全毀了,你好歹也要賠我一個托斯卡尼假期。」
他定定地望著,還沒回過神來。
此時有人在敞開的橡木門上「叩叩」兩響,是老管家艾爾,他微笑著,特意以英語開口,帶著幾分英格蘭腔──
「先生,我替小姐送晚餐來。」銀色餐車推了過來。
其實早就過了晚餐時間,但駱莉雅午後被強行帶來,到現在什麼東西也沒吃,原本她還沒多大感覺,如今被老艾爾一提,再加上聞到食物香味,真是饑腸轆轆,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小姐請用。」老艾爾將刀叉擺上,濃湯、沙拉、燻蛙魚三明治等等也整齊排開,還為她準備了牛女乃和柳橙汁。
「噢,謝謝。我的英文名字叫瑟西,您不要稱呼我小姐啦。」她的眼楮又笑得眯成細縫了,用英文和老管家閑聊,一邊已老實不客氣地咬著三明治。吃飯皇帝大,倒把這莊園的主人晾在一旁。
「請問……我該怎麼稱呼閣下?」
向她遞去」條濕手巾,老管家頷首微笑,「老艾爾在此听候小姐差遣。」他堅持不喊她瑟西。
苞著,老艾爾從餐車第二層取出一個細頸白瓷瓶,上頭插著一朵艷麗鮮花,優雅地放在她面前。他英文說得好,中文卻有點差強人意了──
「送尼一跺美桂花。」
「哇──Rose!」她欣喜輕嚷,整個人如同綻放的玫瑰。
此時,站在窗邊的男人把玩酒杯的動作一頓,雙目細眯,而眉心竟淡淡地擰了。
第五章
「你不喜歡玫瑰花嗎?」清雅的女子嗓音緩緩奏起,像秋末下夾帶陽光的金風。
男子照例是要沉默思量,但這一次卻挑挑利眉,峻唇輕吐──
「你喜歡就好。」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啊?」
他聳聳寬肩,不置可否,修長有力的十指熟練地操縱小型代步車的方向盤,慢條斯理得教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