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鐵腕銀槍
夏末秋初,涼爽秋風拂過鄙陽湖上,吹動了湖面在清晨時升起的薄薄細霧,蛋黃色溫暖的陽光灑下,今天的確是個適合出游的好天氣。
湖畔十分熱鬧,有吟詩作對的,有把酒言歡的」有閑情散游的,還有一些是扶老攜幼一起來的,即便他們的視線教這自然美景吸引,耳朵偏偏听見那柏楊樹下不住傳出的吆喝聲,響亮亮的,搔得人心癢癢──
「各位父老兄弟、大娘大嬸、姑娘小姐、公子少爺看這里!」
「往這兒瞧嘿!」「鏘」地一聲,銅鑼大響。
「昨兒個咱們要的把武不夠強,今兒個再來此地討個滿堂彩嘍!」
「嘿!別眨眼,睜大眼楮瞧!」銅鑼再響。
「雙龍搶珠不厲害,惡虎出柵嫌老套,今兒個得給眾家好朋友帶點兒新鮮的。」
身穿羊皮背心的大漢子頓了頓,這關子一賣,不少游人全往柏楊樹下圍來。
忽地,銅鑼「鏘」地震人心魂,眾人被嚇了好大一跳。只見那大漢子回身抽出兩根短棍,弓著箭腿、兩棍有勁地架了個十字殺。
「雙、棍、打、狗、法!」他朗聲叫道。
打狗?!呿!
眾人笑的笑,罵的罵,捏在手心的銅板放回腰間。
「咱們九江的狗乖得很,用不著打!」人群里,女兒家的聲音清脆精神,話剛落,鵝黃身影在眾人頂上一翻,穩穩地落在那大漢子面前。
「倒是有些人,不打不痛快!」
是來砸場子嗎?!
楞了幾秒,四周猛地爆出激烈掌聲和叫囂,原本要離開的腳步又停頓下來。
大漢子也是見過世面,黝黑的國字臉上笑出幾條皺紋,細眯著眼暗暗打量小泵娘。
「姑娘不打狗,偏打人嗎?!」他抬手向兩名胖瘦同伴作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聲音放輕,倒讓人听出些微古怪的語調,不太像是中原一帶的漢人。
那小泵娘笑出聲來。「現在沒瞧見一只狗,人倒比樹上的葉子還多!你說我該打人,還是打狗?」
「我看,都別打吧。」大漢子道。
「不打?!」她英挺的眉一挑,「不成!」
「對!打!打個他媽的天翻地覆、七葷八素、開腸剖肚!不打不痛快!」顯然,小泵娘的出現正對眾人脾味。
「刷刷」兩聲,就見小泵娘雙手交叉,由背後綁袋中拔出兩根銀輝燦爛的短棍,同樣弓著箭腿、雙棍十字殺。
「咦,這位不正是……」
「對啊,就是那家子的姑娘嘛。」
今早才在百代釀遇上她爹,唉,我瞧竇爺為他家大姑娘的婚事,煩得腰圍都清減了好幾寸啦。還有哪……竇爺不知怎地惹上九江的八大媒婆了,那幾個婆娘可是出了名的難纏,逢人便說他們竇家有個壞爹爹,為著鏢局生意,霸著自家閨女兒不讓嫁,唉,可憐喲,堂堂一個好漢被人說成那樣……」
「竇家大姑娘我見過,人品好得很,她要嫁,肯定很多人等著娶,擔什麼心?!雙胞胎是老四和老五吧,我記得一個要大刀,一個使銀槍,咦!眼前這個怎麼手握雙銀棍?到底是姊姊還是妹妹?」
「喲,當然是妹妹呀!那兩根發銀光的短棍呵……嘿嘿嘿,你了解得不夠通透,那可是大有文章、機關重重。」
小泵娘似乎很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大方地朝四周觀眾點點頭感謝支持,姿勢不變,爽快地對大漢子開口。
「玩一場吧。」她雙棍要花,提膝攻上,姿勢和銀光一樣漂亮。
大漢子低喝一聲,右棍連忙架住她頂頭劈下的攻擊,左棍戳至對方月復肋。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
她靈敏地縮回銀短棍,「砰」地打在他左腕上,他吃痛的悶哼,不及回防,兩把銀棍已經冰冷冷地頂在喉頸上。
她沖著他笑,大漢子楞了楞,硬是不認輸,靠著蠻力忽地揮開束縛,立馬揮出右棍,招式被截,再出左棍,腕部又被戳了一記,他痛苦地哼了兩聲,逗得圍觀的人哈哈大笑。
「等等,先等等!」大漢子趕忙喊停,「短棍我使不順手,咱們比長棍。」
她點頭,劉海在秀額上輕飄。「好。」
「可是你沒有長棍。」
「我有。」她堅定輕答,右棍的尾端接在左棍棍梢,俐落一轉,不知設定了何種機關,兩把銀棍瞬間連接,通體渾然。
她側身平掄,長棍靠著腕力劃出流暢優美的大弧。「請賜教。」
這時,一旁笑得幾乎人仰馬翻,越來越有看頭,可沒誰願意走開。而那個原先敲得挺響的銅鑼翻個面,已悄悄地抵到眾人眼下,數不清的銅板、銀兩全往里頭丟去。
「喝!」這會兒換大漢子先攻,他換了一把長棍,揮得虎虎生風,連周邊看戲的人也心驚膽戰,不由得往後退。
她亦跟著嬌喝一聲,握著棍身後段,還了一招掄雲棍,掄為攻,雲為守,直逼前去。
接著單手掄棍,她轉動手腕變成平掄再平掄,全是進攻手段,又快又猛的棍圈將大漢子逼退了好幾大步,差些定不住下盤。
「哇哇──打到人啦!危險呀!」前頭幾個看戲的人邊躲邊嚷,就算真的危險,也沒誰舍得離開。
忽然,那大漢子氣急敗壞的摔下長棍,瞪大眼。「等等、再等等!」
還等?!太陽都下山啦!眾人教他臉上的神情給逗樂了,沒在意討錢的銅鑼又抵到眼下,極自然地掏出銅板放了下去。
「我長棍使不順手,咱們比長槍。」大漢子真的回身找來一把長槍。
啥?!什麼跟什麼呀?!笑聲在瞬間暴漲,沖上最高點。
「竇五姑娘,他要跟你比長槍呢!你听見沒有?!笑、笑死我啦!哇哈……哎呀!」樂極生悲,攀在樹上的小伙子掉了下來。
竇德男,便是這位颯爽小泵娘,朝眾人又是頷首致意,眸光重新調回大漢子臉上。「成。」淡淡一笑,她握住擯把的右臂陡地運勁,一眨眼,銀棍棍梢多出一截鐵槍頭,還溜出一簇兒紅燦燦的槍纓。
「好呀!漂亮!」
「五姑娘,讓他瞧瞧竇家銀槍的厲害!我全家支持你!」
竇德男下巴微仰,劈槍擺出英氣無比的姿勢。「請。」
此時!
「換我來領教領教。如何?」略沉的男子嗓音跟著響起。
「咦?」眾人不由得往後望去,循著聲音瞧向來人,就見一名高大的男子緩緩踱出人群。
他膚色古銅,灰色長衫外斜罩著一條毛皮,套著皮靴的長腿在離她約莫三步距離之處停下步伐,左掌倏翻,一把握住銀槍前段。
「族──」捧著鋼鑼討賞錢的瘦漢子兩眼瞪得圓大,話剛出口,那名胖漢子同伴毛茸茸的黑掌伸了來,及時捂住他的嘴。
還沒人敢這麼踫她的銀槍呢!
竇德男微眯起眸子,靜住不動,望入男子奇異的雙目中,那兩顆眼珠子好生特別,黝黑中帶著金澤;眉型十分粗獷,瀟灑地斜飛著,兩頰到下顎的線條乾淨俐落,像是梢具形象、尚未細刻刨光的木雕,每一刀都顯得筆直有力。
「我來接姑娘的槍法。」他的唇色微褐,唇型好看,正對著她勾出一抹淡笑。
「呃……兩位,這個這個──」大漢子瞧瞧這個,又望望那個,嘴掀了掀想解釋,但「呃」了半天卻擠不出半句話。
「有何不可。」竇德男落落大方地揚眉,猛地旋腕運勁,力貫銀槍,震開了他的掌握。
男子目中意味深長,頗有贊賞之情。望著她一身可人的鵝黃,臉容俊秀,眸光清澈,頭上還扎著兩個發髻,忖度這瞧來才幾歲的女兒家,沒想到也練就了一身不錯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