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女子隨口應聲,雙眸仍專注在他臉上和嘴角的傷。
「我想吻你。」語畢,他猿臂陡收,將她攬進懷中,頭俯下,雙唇捕捉了她。
帶弟身軀顫栗,自然而然合上眼眸,讓自己去感受他雙唇的溫柔和霸氣,她不能形容內心的感覺,好亂、好熱、好難控制,如洪流潰堤,神魂飄離。
許久,他終于離開她紅灩灩的唇,額頭抵著她的,眉心皺折,呼吸促急無章,瞧得出正用盡全身氣力壓抑著,一張方正黝黑的臉既彌足又渴望,他緩緩睜開眼,極近地望住氣息同樣凌亂的帶弟,苦惱卻又心甘情願地低語︰
「你罵吧,我知道你要罵我婬賊。」說完,忍不住又貼去啄了她的紅唇。
帶弟抿著唇偏不說話,心口發痛,眼眶發熱,眼楮眨也不肯眨,那模樣很是固執,教人猜不透她到底是喜是悲?是恨他多、亦是愛他多了?
李游龍認命地長聲嘆息,決定不去揣想了,大掌溫柔地將她的腦袋瓜壓向自己肩窩,與她交頸依偎。
「親親……陪我看一會兒月亮吧,這兒的月亮雖比不上塞外浪漫,仍是美麗……我說故事給你听,若倦了,就安心睡吧,我會在身旁守著你,護著你,親親……」
這一夜,帶弟真的在男子懷中沉睡,好似走了很久、很遠的路途,終于尋到歇息之處,她松懈一切戒備,純然地在黑鄉中悠游。
然而,等待清醒,她已回到客棧廂房,映入眼簾的不是男子無賴般的笑容,而是大姐竇招弟擔憂的臉龐……
第八章英雄無主
那是個奇特的夜晚。
帶弟發覺曠野上的月光在不知不覺間注入了心房,柔軟中帶著微微酸楚,將男子的笑與憂郁印在心田,流連不去。
這是動了情嗎?她大膽地問著自己,仍渴望有個聲音給她確切的答復。
對于這一晚她無故失蹤,招弟軟硬兼施,依舊問不出個所以然。帶弟不是不說,是真不知從何說起,解釋了一件,就得解釋第二件,其中牽扯著自己藏在心底的無數秘密,是羞澀的、復雜的,好難為情,她真的說不出口啊。
而這一夜的沖擊不僅僅如此而已。那男子將沉睡的帶弟送回時,遭招弟橫劍質問,他未解釋什麼,卻將一柄名劍交由招弟,托她轉交給「天下名捕」鷹雄。此把名劍便是鷹雄遍尋不獲的「龍吟」。
兩姐妹雖然心思悸動,各有各的情懷,仍寧定心神領著四海眾人繼續走鏢,出太行山麓往北,一路平順,約莫十日左右,一行人安全地抵達目的地。回程時,在當地恰巧接到一支走往鄱陽的小鏢,順道多入了筆帳。
回到九江,春的腳步已翩然離去,陽光加溫,蟬鳴四處爭鋒,對四海鏢局來說,這一年的夏來得好生震撼,也好生熱鬧。
是的。震撼,且熱鬧。
因與竇家大姑娘義結金蘭的鷹雄遵守一年一會的信約,前來九江探望義妹招弟,二人在珍香樓上對飲話舊之際,卻遭馬幫的人偷襲,招弟被套繩鎖住咽喉摔下樓,受傷昏迷,送回四海後震驚了竇家一家子大爺小姨子姑娘們,決定在九江設下天羅地網,讓馬幫余孽吃不完兜著走。
至于熱鬧,還真不是尋常的熱鬧。那一位飄泊不定、來去無影的「天下名捕」竟因招弟身上的傷留在四海遲遲不走,他武藝高、酒量好,豪邁不拘小節,除養傷的招弟外,竇家的大小泵娘們三不五時纏在他身邊,或學武功、或問江湖軼事,有時竇大海也摻上一腳,興致高昂地斗起酒來,須知酒逢知己干杯少啊!扁這個夏季,四海鏢局地窖里百壇佳釀三分少其二。
快活的時光感覺格外匆促,忽忽,這個夏就這麼結束了,夏去秋來,步調尋常,鄱陽湖畔的幾株楓染上嫣紅顏色,隨風播曳,將心型紅葉吹落水面,蕩呀蕩地,在湖心悠旋……悠旋……然後,凝在薄薄冰霜當中,九江的冬已悄悄接近。
今年的冬冷歸冷、凍得人打哆嗦,卻是絢爛萬分、精彩絕倫。這全得歸功于四海鏢局,辦了一個轟動鄱陽、連兩湖也要震撼的比武招親大會,趕著在年前為大姑娘竇招弟招個夫婿,此舉結結實實炒熱了九江大街小巷、飯館茶樓,這個冬漫飄細雪,九江的百姓卻熱著一顆心。
唉,好不容易,終于捱過今天的比武招親了。招弟的廂房外,竇家眾人在窗下排排蹲,全豎著耳朵細听房里動靜,就怕打敗群雄、由比武場地一路追著姑娘回來的鷹雄擺不平發怒的招弟。
方才傳出來的爭執聲真是嚇人,不過這會兒又靜了下來,雙胞互地擠眉弄眼一番,兩個鬼靈精悄悄地攀著窗子,在紙窗上戳了兩個圓洞,賊兮兮地湊上眼。
嘿、嘿、嘿、嘿——還不瞧得一清二楚嗎?!
「阿紫,怎麼樣了?里頭做什麼?怎地沒了聲音?大姐還在哭嗎?」來弟用氣音問著,扯了扯盼紫的衣角。
盼紫眼楮貼得更緊,舍不得離開,嘿嘿地道︰「呼,沒事沒事,大姐拿喬,大哥總能搞定的。」招弟喚義兄為大哥,竇家姑娘們見大姐這麼稱呼鷹雄,管他結義不結義,全跟著叫大哥了。
德男的臉亦是湊在紙窗上不肯下來,微哼了聲。「什麼大哥,是大姐夫啦!呵呵呵呵……大姐夫?我竟然有個大姐夫。二姐,我的二姐夫在哪里?」說到這兒,那笑意盈盈的臉兒轉向蹲在一旁的帶弟。
心一促,帶弟頰邊略感燥意,斜睨了妹妹一眼,卻不說話。
「二姐夫」這個詞古怪得救人不安呵,那是指……指將來娶了她的男子……帶弟抿著唇,微微的惆悵攪進情緒中,心想,這回大姐會鬧到要比武招親,大半原因起自阿爹的冥頑不靈和固執己見,阿爹也清楚明白地說過,先是大姐,大姐的婚事底定後,再來就輪到她了,若自己沒有心儀的對象,就要比照辦理,也來個驚天動地的招親大會。天啊!她不要、不要、不要呵——
可,有什麼辦法嗎?帶弟沮喪地將下顎擱在弓起的雙膝上,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想當初大姐不也奮力抵抗,費煞多少心思,到得最後,也只能乖乖順從,但今日比武的過程渾歸渾,狀況百出,大姐到底找到心中所愛,她與大哥二人情意深重,彼此都將對方放在心里,是成就了一對有情人。
而自己……誰會是她的有情人?思緒轉到這兒,緩緩一頓,毫無預警地,一張黝黑而熟悉的男性面容陡然佔據腦海,牙白而閃亮,酒渦浮動,他就這麼闖進了胸懷,帶弟不由得怔然,全然地措手不及。
帶弟……親親……嫁給我吧,我李游龍要娶竇帶弟為妻,你說好不……
男子漢大丈夫,我說過對你負責,到頭來你是得嫁我的。
我沒想做什麼,是犯賤,非來讓你罵罵不可。
若非是你,又有誰能如此傷我。
我不是想輕薄你,我想……我真是喜愛你……
他對她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記憶中翻騰,引得胸口酸痛,蕩出一圈圈的漣漪。此刻想起他,沒來由地,竟渴望他就在眼前,這般的思念她深藏心底,卻受到今日情意大白的一對戀人所影響,悄然蔓延開來。
此一時際,四海的管家何大叔由前頭咚咚咚地倉皇跑來,剛現身,蹲在窗下的竇大海猛然回頭,氣極敗壞地對他比手劃腳,還不住地用氣音道︰「小聲!小聲!不要吵到里頭!」
里頭正談情說愛呢,嗚嗚,他竇大海不是九江八大媒婆所說的惡爹爹,他家的姑娘終于要嫁出去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