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功夫!丑臉漢子暗暗贊嘆。此番對上一掌,功力與自己竟在伯仲之間。
可惜這人的名餃——「天下名捕」。唉,他最受不了就是當官的人,這麼糾糾纏纏,像麥芽糖,煩也不煩!瞧來,欲以四海作掩護,藏身其中,這步棋是走不下去啦!此刻不走,難道還乖乖束手就擒?
忽地,他仰首哈哈大笑,不等眾人有所行動,身形猛地拔高,竟挾持帶弟揚長而去了。
餅仙霞嶺隘口,若欲往東,以甌江水運最為便利。
此際,落日霞紅,兩只鳥兒也不懼怕人,佇足在江心一艘小船船緣上,圓溜溜的眼張望著,盯著簡陋船里的一男一女。
「親親……」男子喚了一聲,像瞧什麼可人意兒的東西般,眉眼俱柔。
泵娘抿著唇不說話,靜躺著,渾身酸軟,那美眸倔強地合著,不去看他。
「點了你腰間麻穴也是迫不得已,你生我的氣,想罵我打我,可現下咱們在船上,你若動刀動槍的,怕要掉到水里去了。」他笑聲低沉,帶著縱容。「你的鴛鴦刀在我這兒呢,我幫你保管著,等咱們上了岸,你想打我出氣,我乖乖讓你打,好不?」唉,為什麼還是不睬他?忍不住,他傾身過去,親了親她的香頰。
「你——」帶弟終于睜開眼,終于開口說話了,可惜是怒至極處。「李游龍,你、你不要臉!婬賊!」天啊!她怎會惹上他?!攪得自己方寸大亂。
他易容過的丑臉露出笑容,雙目神俊不減。「你第一次喚我名字,帶弟……帶弟,親親,嫁給我好不好?我想娶你當老婆。」
這是第幾回求親引帶弟俏臉通紅,偏覺得他故意在言詞上佔自己便宜,從不認為他真心誠意。「你想捉弄我、笑話我,我才不上當!你、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長生鎖,把它還來!」聲音清亮精神,嚇得兩只鳥振著翅膀,噗噗噗地飛走了。
後頭搖櫓的船老大壓低竹帽緣,心中好奇之至,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打量這一對男女,瞧起來倒像是某個寨子的土匪王下山擄來壓寨夫人,硬逼人家姑娘就範似的。
李游龍略略沉默,大掌愛憐地模著她的發、她的頰,靜靜地道︰
「長生鎖?你是說那條銀牌鏈子嗎?對,是我取去的,當作你給我的定情信物了,我還回送了你一籃梨,你收下了,不是嗎?男子漢大丈夫,我說過要對你負責,一定會娶你為妻,到頭來,你還是得嫁給我的。」
為什麼對她有這般的心思?他曾經自問,卻覺一切如此自然,他的心從未讓誰駐留,直到醉心于一張嬌俏的怒顏,算是一見鐘情吧!
想了想,還是那句老話——李游龍,你真是賤骨頭——那姑娘待他愈壞,他愈是放不下人家。
帶弟豈知他的心思,最恨這個男人提及「負責」二字,仿佛將二人間發生過、那些羞也羞死人的事一再地重演。她忿忿地瞪著他,胸口起伏甚劇,想罵,卻已不知罵些什麼才好,這人的臉比牛皮還厚,恐怕連小金寶的八角銅錘也打不破,愈是罵他、理睬他,他愈是高興。
「鬼才嫁你!你、你這麼著對我,到底想怎樣?」
他笑,眨眨雙目。「我只是想你在身邊,瞧瞧你的模樣。有沒有誰說過,你生氣時的臉龐當真可愛,鼓鼓的、圓圓的,像發倔的小綿羊兒?」唉,生氣時已這麼教他動心,若是她肯笑一笑呵……
不知他話中真假,帶弟努力不教雙頰泛紅,可是好難,又讓他惹得心思煩躁。
「哼!」她干脆咬唇閉上眼,態度轉為消極。
見姑娘冷清著一張臉,全不理會,李游龍不由得嘆了口氣,低低的、輕輕的、啞啞的,流瀉出心底想望,像拂過面頰的薰風,溫柔慵懶——
「帶弟,你那麼喜歡馬兒和小貓,肯定也會喜歡牧場里成群的牛羊馬兒的。我雖是漢族人,但自小在塞外長大,我的爹爹和阿娘也在塞外,住在一個很大、很青翠的牧場里,冬季來臨,會有許多蒙族朋友趕著牛羊逐水草經過,他們都是很樸實、很可愛的朋友,會教你許多草原上生存的技巧,告訴你好多草原上發生的故事,等到夏天,牧場水清草綠,一望無際,而藍天浩瀚,能瞧見大鷹翱翔,我想……你會喜歡那兒的,和我一樣地那麼喜歡。」
他心中勾勒著一張藍圖,緩緩述說,粗糙的指月復滑過姑娘秀致的鵝蛋臉。
帶弟不願睜開眼眸,靜默地反抗著,但兩排眼睫卻輕輕顫抖,因他話中的感情和他的觸模,讓心中復雜的悸動再難掩飾。
***
船並未如帶弟所預期、順流而下直至溫州。
在甌江上行了一日,李游龍便讓船老大停船,接著健臂一舉,抱著帶弟在中途上岸,還將她的鴛鴦柳葉刀改系在自個兒腰間,轉而北行。
「李游龍,你放我下來!」帶弟又急又氣,真怕他要一直抱著她,此時人煙尚少,若入了城,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大姑娘教個大男人這麼橫抱過街,她、她她鴛鴦刀自抹脖子算了。喔,不!抹脖子前,她會先砍了他!
「好。」難得,他答應得真爽快。接著彎身放下她,讓她兩腳完全踏在地上。「帶弟,我要松手了,你得站好,別摔了。」
帶弟勉強站直,剛听他道完,一步都還沒跨出,雙膝陡地發軟,半點氣力也使不上來,輕呼一聲,身子便往前撲去,倒進男子早巳敞開的胸懷里,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還以為是姑娘主動地投懷送抱。
「李游龍!」帶弟氣得想拾手捶他的胸膛,但也只是想而已,做不到。
低沉渾厚的笑由男子胸腔逸出,他雙臂再次將她攔腰抱起,安慰般親了親她的秀額。「別氣了,親親。」他這麼喚她,那親密的感覺滲入心田,總教帶弟隱隱顫栗。
「我腰上的穴,你,你把它解開。」帶弟暗暗發誓,往後,她定要將點穴這門功夫學成,也不會受制于人,教人這麼欺負。
李游龍已健步行去,懷中姑娘比一頭小羊兒重不到哪兒去,卻是曲線分明,自有一股幽香。「該解開時,我自會替你解開,帶弟親親……若覺得困,把頭擱在我肩胛上睡會兒吧,要不要我唱催眠曲?」微微扯唇,心頭柔軟,他想起了遠在塞外的吉娜親親,那是他蒙族的好朋友,他常見她摟著草原上的孩子,也是喚著某某親親,哼著溫柔曲調哄孩子們睡覺。
這趟中原之行,他重任在身,須連絡會中弟兄,暗中查探冒充「三王會」行凶之人到底是何角色。「三王會」雖已退出中原武林十數年,但昔日仍有幾位會中的分堂堂主未出塞外,隱姓埋名,選擇在江南—帶落腳。
當日,他與齊吾爾在知姜鎮的客棧會面後,原擬直奔江南,可一路上風聲甚緊,那個「天下名捕」追蹤的本事不容小覷,他才想托四海鏢局走鏢當幌子,除躲避對方糾纏外,還可順應心意,去瞧一個愛對他發脾氣的俊泵娘。
帶弟挫敗地抿唇,生著悶氣,她本是清冷脾性,但在這男子面前,什麼冷靜自持都飛到九重天去了,惱著一肚子火,無處宣泄。
她的小腦袋瓜無力地垂在他頸窩,合起眼,不想同他言語了,卻將全部精神投注在罵人的詞匯上,什麼渾蛋、王八蛋、婬賊、臭雞蛋、下流胚子、大惡人等等,一句句在心中暗罵。唉……可能不常罵人,來來回回就這幾個詞兒,找不到什麼「絕妙好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