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竇大海,是既佩服又憂慮,辦這場比試最終的目的是為閨女兒找相公,有鷹爺把關固然很好,可天下間武功勝他的又有幾人?好不容易這麼多江湖豪杰任招弟挑,卻給他一人一腳踢下台去,邵、那那他們家的招弟嫁誰呀?辦這場比武招親還有意義嗎?
又解決一個,鷹雄調了調氣,沉聲再問︰「還有哪位高手賜教?」
台下萬頭鑽動,竟是一片靜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又不是傻子,已一大籮筐的前車之鑒,掂掂自個兒的斤量,還是安心瞧熱鬧,甭上去找罪受啦!
「鷹某再候半刻,若無人上台,此次比武招親就圓滿結束。」
此話一出,招弟雙眸輕合,舒出胸口悶氣,忽覺心髒揪疼一陣,才知自己屏氣觀斗,險些忘記呼吸。
這時——
「哪兒圓滿啦?」人群中出現如此反駁,「比武為的是招親,現下武是比了,親可沒招到呀!可憐這位竇大姑娘嫁不出去了。」
「可不是、可不是!一輩子守著四海鏢局,成老姑婆怎麼辦?」
「這條件開太高,太難達到,沒誰打得贏你啊!」
一字一句都說到竇大海心坎里,他猛點頭,覺得九江鄉親真是可愛得不得了。
還有一個更可愛的,全幫他想妥了,那聲音大聲著︰「既然沒誰打得過這位爺,那還不簡單,他就是最後的大贏家,這比武招親要圓滿,竇家就該把大姑娘嫁給這位爺!我說的有理不?」
「對!沒錯!」
「講得好!」
一時間,附議之眾洶涌如潮,四周鼓掌聲大響。
「先前不是規定要打贏竇家姑娘們嗎?這位大俠,您若真心想娶竇大姑娘為妻,就讓竇家人心服口服,把她們全打敗,你這個乘龍快婿就當得更穩當啦!」惟恐天下不亂,戲愈曲折離奇愈好看,這提議既出,擁護的聲浪竟比前一波可怕。
此際,竇家的人神情大致可分為三類。
竇大海向來將鷹雄當兄弟對待,他滿臉震驚,正努力消化著這位兄弟可能成為自己女婿的事實;竇家姑娘們從竇二至竇六倒鎮靜得很,一副盡在預料中的模樣;反應最詭怪的就屬招弟,小臉蒼白無血色,兩眼深幽幽的,她唇瓣抿得好緊,流露出一股剛毅和倔強。
小金寶像猴兒似的蹦跳到台子中央,呵呵笑道︰「甭比試啦,咱們姐妹勝他不過,這就認輸了。」台下跟著鬧。「那敢情好,竇家爽快些,就認了這個姑爺吧!圓圓滿滿多好!」
鷹雄但笑不語,柔和了下顎緊繃的線條,听著眾人起哄的話,他不點頭、不搖頭,神情高深莫測,目光緩緩移向招弟。
在這樣的注視下,招弟靜靜起身,靜靜離開座位,靜靜地,步至他的面前,現場再度陷入詭異的寂靜中,每雙眼都瞪得大大的,生怕錯過什麼。
「大哥,你記得說要教我功夫的事嗎?」她問,聲音好輕,台下的人豎起耳朵全往前擠。
鷹雄微微一愣,隨即頷首。「記得。」
「那時我說,就算我學得再多,也不可能打贏你。」
他再次點頭,目中溫柔,端詳著她的小臉。「是。」
招弟咬咬唇,秀眉一揚,又道︰「你當時怎麼回答我?大哥,你還記得嗎?」
他說︰她若和他比武打架,他總是要讓著她,她劍招揮上,他不敢蹲下,她攻下盤,他不跳開,總要教她贏。
唇邊的弧度慢慢擴大,他心中嘆息,這姑娘呵,總懂得拿話擠兌他。
「我記得。」他深吸了口氣。
「好。大哥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絕不會自毀承諾。」「刷」地一聲,招弟後退兩大步,已持劍在手,朗聲道︰「請賜教。」
「咦?」這又是演哪一出?兩個不是順理成章配成對了嗎?竇家姐妹歪頭打量著,不懂大姐這會兒出啥兒怪招。
「招弟……」鷹雄緊聲一喚,跨出兩步想握住她的手。
無奈招弟不理,長劍已然刺到,左挑右了,劍招精明,他只得避其鋒銳,出手格擋,一眨眼已過二三十招。兩人不像比試,例如事先套好,一邊進一邊就退,一個攻得綿密無比,另一個便擋得妙到巔毫。
台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可還是有人不滿意。
「大俠,你淨躲做什麼!這兒可討不到老婆!」
「快贏了人家,才能娶了人家!現下可不是憐香借玉的好時機。」
「是啊!別光顧著躲她的劍,一把搶來不干脆些嗎?」
在陣陣鼓噪聲中,鷹雄右臂疾揮,不退反進,下一瞬,食指和中指竟夾住招弟的長劍,左手按在她單邊的肩膀,主動出擊。
招弟既疑惑又驚愕,長劍抽不回來。他該懂的,知道她適才的暗示,他說要讓她,就得讓到底,就得在眾人面前演足這場戲,假裝敗給了她,要不……要不……他們真會逼著地娶自己。
是的,她想嫁他為妻。好想好想啊,想得心都發痛、總做著這樣的夢,可是若用這種逼迫的方式,那還有什麼意思?
「大哥,快放開我的劍阿!」她眉心蹙起,趁二人靠近時低聲提醒︰「你的諾言,你說過的……」
什麼諾言?他說過什麼?
避他去的!他再相讓,真討不到老婆了。
驀然間,長劍教一股強大的勁力黏去,招弟虎口泛麻,肩胛發酸,五根指兒不能控制地松了手,貼身兵器已教他奪去。接著腳跟受了一拐,力道不大,卻巧妙地擊潰她的重心,她輕呼一聲往後跌去,那始作俑者卻箭步進前,穩穩將她護在臂彎里,蓄著短髭的下顎線條柔軟,望住她笑著。
「招弟,往後我都讓著你,可這回……不行。」
倒進男子胸懷,招弟美眸眨也不眨,小嘴微張,真傻了。
千思萬想,沒料及他會來這一招,不是該輸給她、總教她贏嗎?他、他親口說過的,他明明這麼承諾的,可這下子……成什麼了?
此等結果,應了台下台上的群眾和竇家老爺姑娘們,頓時歡聲雷動,叫好聲不絕于耳,幾位相熟的還沖上台對竇大海恭喜再恭喜,樂得他笑不攏嘴。
竇家其他姑娘,帶弟和來弟還能自持,阿紫、阿男和金寶兒已跳上跳下,又咚咚咚跑到鷹雄和招弟身邊,東一句「姐夫恭喜」、西一句「恭喜姐夫」。听這般稱呼,鷹雄剛開始尚能微笑以對,最後亦忍不住呵呵地笑出聲來,而招弟卻愈听臉色愈白,兩片唇瓣不可抑制地發顫。
她咬著唇,幽幽地瞪著,忽地一把推開他的胸膛,調頭就走。
「招弟……」男子的面容再次繃緊。
「大姐?」小金寶跟著出聲招喚,見她愈走愈急,壓根不想回頭。
「大姐怎麼啦?好像不歡暢哩……」雙胞胎也一頭霧水。
心中暗自長嘆,鷹雄知自己是過分了,一直未向這姑娘表明其思,教她猜測著、期盼著,而今又自毀承諾……她會嫁他嗎?喔,她非嫁他不可的!
二話不說,他拔步便追。
沖進四海鏢局大門,招弟往後院去,在走廊轉角處差些撞上雲姨,後者剛梳洗完畢,閑閑無事,正想去比武場瞧瞧熱鬧。
「招弟……怎麼啦?臉色好難看!」
後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招弟凝著臉蛋兒,半句話也沒回,人已越過雲姨,筆直朝自己房間去,「砰」一聲,關門落閂。
「這是怎麼啦?」雲姨挑眉,還在動腦,一名高大的男子又險些撞上她。
「招弟呢?」鷹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急又擔憂。通才他在她身後喚了好幾回,她充耳不聞,不理就是不理,末了還轉進小巷中,東繞西繞地想擺月兌他。城中地形她自是比他熟悉,可他亦不笨,失去她的蹤跡不打緊,趕來四海鏢局附近埋伏便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