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招弟瞠目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兩年不見,那張男性面容豪邁不變,仍蓄著短短胡髭,粗獷依舊、滄桑依舊。
鷹雄垂首瞧她,神色平常,低低一吐︰「別來無恙。竇姑娘。」
那一掌,是鷹雄替她擋下。
兩名男子各抱住下個姑娘,單掌對單掌,「轟」地一聲教人耳根生疼,雙雙倒退了小段距離,才泄去彼此排山倒海的勁力。
那丑臉大漢哈哈狂笑,不等眾人下一步行動,竟挾持帶弟揚長而去。
招弟回過神後,心中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仍強自鎮定,再不去想鷹雄的出現,將乍見時陡生的洶涌波濤努力壓下。
她吩咐兩名鏢師快馬加鞭將消息帶回兩湖,並寫了封信轉交雲姨,請她指派總鏢局和各處分局的人手加入搜尋,而她則與隨行的其余鏢師分頭追尋帶弟和那個神秘的李爺。
出仙霞嶺隘口,招弟往東疾行,經過大半天,仍無丁點蛛絲馬跡。而天色漸沉,落日霞紅,眼前有三道叉路,她佇立片刻,不知該選哪個方向,地上,自個兒影子被拉得又斜又長,她怔怔瞧著,發現另一個身影如她一般,由後頭慢慢靠近,兩個影兒在地上微微重疊。
她猛地車轉回身,對住男子。「你跟著我做什麼?」
別後相會,該要有怎般心情!招弟理不清、說不明,只覺得紊亂難當,她不去踫觸心底熱流,將全部精神投注在這件意外上。他要走便走吧,再不干己。
鷹雄怎知她心思轉折,今日再見,覺得她態度冷淡許多,那對眼仍亮燦燦的,卻多了股沉穩風采。步近,他深刻看著她,聲音平靜︰「其余鏢師皆二人成行,惟你獨自一個,我放不下心。」本有一位姓趙的鏢師欲與招弟同行,卻見鷹雄尾隨于她,便去加入其他人了。
听到這話,招弟微微一顫,連忙按捺心緒,回道︰「我的能力足以自保,多謝關心。你……你走吧。」
她咬了咬唇,調頭便走,隨意選了一個方向,但鷹雄還是跟著來,以兩尺左右的距離尾隨不放。「你到底想怎樣?!」招弟極少這般心浮氣躁,她定住腳,猛地轉身,兩眼瞪得又圓又亮,雙眉飛挺著。「你走吧!不要跟著我,我、我、我不要你跟呵……」她跺著腳,沖著他嚷。
鷹雄似乎頗為訝異,她乍現的嗔怒帶著女兒家的嬌氣,小臉紅通通的,唇微微張著,呼吸吐納十分凌亂。他不太明白怎地一回事,是自己惱怒她嗎?
「竇姑娘……」他輕喚,心髒微緊,很自然地想安慰她,卻模不著頭緒,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對。
話沖口娘出,招弟已然後悔,雙手緊握在身側,心終于漸漸平靜。
她瞥了他一眼,隨即低下,深深地呼氣吸氣了一番,才再抬首面對鷹雄,眸中流光,透著柔和的堅定。「對不起,我很失態。」
鷹雄又是愕然,神魂微浮,讓她的眸光吸引,好一會兒才道︰「竇二姑娘行蹤不明,你心中擔憂,情緒不佳,這很自然。」
「我不是故意對你凶的。」招弟抿了根唇,眉目間繼上莫名的落寞,注視著他。「說起來,我該要謝謝鷹爺才是。適才若不是鷹爺出手相助,那一掌就要打在招弟身上了。」兩年前,他救過她,兩年後,他再度相助,她的心自首次相見時已波瀾隱隱,卻不明白最真的原因。
聞言,他笑了笑,雙目移向遠方霞紅,淡淡地道︰「路見不平,仗義相助,毋需掛記在心。何況,今日擄走二姑娘的那位李爺,正是我要找的人。」
「他是罪犯?江洋大盜?」招弟急問,眉心皺折,「他捉走帶弟了……天啊!不行!我得快些攏到他們。」再晚,後果她想也不敢想。
「竇姑娘。」他猛地握住她的右上臂,不讓她跑開。「你這麼漫無目地的尋找不是辦法,我已追蹤他三個多月,從西域一路過來,在途中幾次交手,那人絕非庸才,自有千百種方法躲開你們。」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招弟跺腳,「當日他上四海鏢局,只說要保一只木盒到溫州,那盒子僅僅掌心大小,他一直帶在身上,並要求要與眾鏢師同行,這樣的生意以往也不是沒接過,況且他付錢很是大方,一次便把費用給足了,因為阿爹走鏢至四川,所以就由我和帶弟領隊出來。沒想到……沒想到……他是你要緝捕的人……」
「他來自一個神秘組織。我並非要緝捕他,是有些案件非向他問清不可。」江湖事,交纏糾葛,欲要弄清,就得找到關鍵之點。鷹雄不願多說,再費心解釋,以招弟目前的情緒亦听不進耳。
「我二妹在他手上啊!他若是好人、是正直的漢子,就不會隨意挾走一個姑娘家!」她真的好急,一個姑娘教這樣的惡人擄去,若他對帶弟做出什麼,毀了女子的清白貞節,該如何是好?!依帶弟執拗的性子,定會想盡方法殺了對方,若不成,也要玉石俱焚的。
「該怎麼辦啊……」自意外發生,她精神一直處于緊繃狀態,處理這個,設法那個的,爾後單槍匹馬追尋而來,以為對方挾持一人,絕對無法跑遠,此時卻听鷹雄如是說,她蒼白著一張臉,唇微微發顫,充滿無助感。
「你別慌、別急,我會設法找到他和竇二姑娘,你信我不信,那人並非……竇姑娘!」他話陡斷,見招弟忽地軟子,連忙伸手撐住,讓她靠進胸懷。
「我、我沒事……」只是有些疲累。她眨眨眼,小手自然地扯住鷹雄的前襟,腦袋瓜在他壯闊的胸膛上躓了蹭,想甩掉暈眩感,並未感覺到這動作多像撒嬌。
「你累了,需要好好歇息。」他嘆了一聲,明白招弟為著親妹擔憂焦急的心情。想她一個姑娘家,能臨危不亂,將事情處理得有條不紊、指揮得宜,尚能支撐到這個時候,著實不易。
他垂首望住她兩邊發髻上微微顫動的蝴蝶珠花,肩膀如此單薄,不知怎地,心髒一緊,一股詭異卻又柔軟的感情流瀉出來。
「得罪了。」忽地,他將她打橫抱起。
招弟仍眨著眼,愕然地瞪住他,小臉白蒼蒼的,那神情好生無辜。
「鷹爺……你、你做什麼?!」
「趕路。」他聲音持平,健步如飛,「他既然要四海鏢局保一物上溫州,我們就先注溫州查去,說不定他與誰在那里接頭。」
「喔……」招弟怔怔地應了聲,連忙又道︰「鷹爺……請放我下來。我、我沒事,可以自己走的,你抱著、抱著我,不方便……」四海鏢局里,有誰听過她說話打結巴的?如今短短一句,說得斷斷續續的,半點也不像四海竇大。
他垂首微笑,陽剛氣息夾入絲縷柔軟,瞧得招弟心亂又緊。
「咱們得在太陽完全西下前至麗水,希望能趕上往溫州最晚的一艘船。你沒事,只是累了,已無體力再撐,若想睡,就靠在我肩頭上睡會兒。」
「我不累,睡不著的……鷹爺……」她暈紅雙頰,還想抗拒,突覺周遭風速變強,說出的話語全教風吹散了。
此一時際,男子已施展起高絕的輕身功夫,懷中抱住一人亦如無物,平穩又迅速地飛馳。
那股清冽的氣息揉進滄桑,招弟總是夢見他的臉,粗獷剛強,眉眼深邃,她總想啟口問他,為著何事憂傷?可是話尚未問出,他便飄得好遠,無聲無息地,在夢境中模糊。
靜靜睜開眼,身下微微搖晃,好一時間,招弟才想起為何會出現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