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織聳了下肩,不等他招呼,就拿起筷子開始進食。
從昨天凌晨醒來後,她肚子里裝的最多的東西,是咖啡。所以剛剛醒來,她的胃就開始微微地傳出疼痛,這讓她知道她不能再繼續皮下去,否則待會兒胃痛就是自找的了。
然而,當一個階下囚表現的這麼自在時,看顧她的牢頭絕對不會感到痛快。
「這棟屋子,包括四周的庭園,都沒有太多人看守。我想,你應該不至于真的會有逃走的念頭。」他語含警告。
「我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她點頭,抬眼看他,「我也沒有打算要逃走。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麼,至少對你所設的那些保全設施有點信心。」由沒有人顧守這一點來想,亞織很快便明白那代表什麼意思。
「很好,你很有自知之明。」他冷淡一笑,轉開身看著庭園。
半個小時後,她終于將飯吃完,天色也暗了下來。
「這四年來……你過的好嗎?」她遲疑地問。
「比起你嗎?」他收回遠望的目光,轉而看著來到他身邊的她,目光深沉。
亞織眉一皺。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比起你在大阪每天辛苦地賣套餐,我想我是好很多。」他盯視著她。「你冒著生命危險執行了任務,也成功地完成了任務,怎麼你沒有獲得應有的獎賞,還必須每天為你的生計勞碌?」
「我做的是正當生意,就算辛苦又怎樣?至少我很快樂!」任何人都不能批評她平凡的小職業!
他眼神一變。
「正當?是嗎?」他表情譏誚,轉身逼近她。「在你眼里,我就代表黑暗與邪惡,法律所不容;而你是高貴正義的官方派員,對嗎?」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做我應該做的事,與正義、官方無關。」她抬眼迎視他,不因為他的逼近而退後。
「所以,你毫不猶豫地背叛我?!」
「我沒有。」她不承認自己真的背叛過他。
「沒有?那麼四年前的那一夜,我所看見的一切,代表了什麼?難道那是在幫我嗎?」
想到他那時無法置信的眼神,她心一痛。「在當時,那是我的職責。」
「職責?!」他嘲弄地一笑,眼神隨之一冷。「對我來說,那是背叛。」
亞織咬住唇,忍住到口的歉意。她知道現在的他,不會想听。
「不想再解釋了嗎?」她的沉默,卻讓他的怒火更熾。
「我解釋,你會想听嗎?」她輕聲回道,對抗他的怒火。「你能听得進去嗎?你會原諒我嗎?或者,你不會想再報復我?」
「不可能!」
「所以。」再多解釋,只是多余。「我已經留給你太多值得憤怒的印象,不想再多加一條──‘死不認錯’,讓你覺得我連面對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斑橋信史瞪著她。
她三言兩語,輕易消除了他胸中堆積的怒火,莫名地令他想發笑。如果不是一向自制,加上對她累積已久的恨,他真的會當場笑出來。
她一向有令他想笑的本事,不論是過去或現在。
發現自己仍然會受她所影響,他更加怒不可遏。
「回房間去。」他命令。
「不要。」
一記令人膽寒的冷酷眼神,立刻朝她射去,她卻朝他一笑。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是一個太合作的階下囚。」
「如果你不想自找苦吃,最好別再試圖惹怒我。」他眯起眼。
「你已經很生氣了,再多一點,有差別嗎?」她挑釁道。反正,罪該萬死跟罪該一死也沒什麼差別,都是死。
下一刻,亞織突然發現自己被人攔腰扛起,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信史!」極度不適的感覺,差點使她當場吐出來。
他不理她,直直將她扛回房間。
一陣天旋地轉後,亞織已經被拋上床,她按著胃部,側身忍住想吐的沖動。
「月兌下衣服。」他冰冷地道。
亞織咬著牙,努力平息月復部的翻絞,不理他。
「亞織!」緊縮的語氣,是他發怒的前兆。
「你吵死了!」月復部愈來愈疼,讓她想也不想就丟回一句抱怨。
幾乎是同一時間,高橋信史震怒地跨上床,翻轉過她的臉。
「你說什麼?!」他咆哮。
但亞織不知哪來的怒氣,她硬是掙月兌了他的手,身體被他壓著令她無法下床,她只好盡力翻向床沿,對著床下的地板干嘔。
斑橋信史迅速放開她,神色復雜地望著她痛苦的舉動。
察覺自己自由了,亞織立刻努力爬下床,踉蹌地朝浴室奔去,高橋信史立刻尾隨她進浴室。
嘔吐的聲音不斷傳來,遲疑了一會兒,他雙手握住她肩,支撐住她不穩而泛顫的身子。
吧嘔稍止,月復部的疼痛卻愈加劇烈,亞織額上泌出冷汗,卻仍扯出一抹笑容,回頭望向他。
「不用你報復,我也有報應了,這下……你可以省很多……力氣了……」她抓著他袍袖的手因為月復痛而更加用力。
斑橋信史立刻抱起她躺回床上,然後伸手按向床邊櫃上的對外通話器,簡短下令︰
「立刻請神野醫生過來。」
第三章
在替亞織檢查完畢後,神野醫生讓她吃了一顆止痛藥,替她打了一支針,待她睡著後,醫生與高橋信史來到客廳。
「她是怎麼回事?」高橋信史問。
「先告訴我,她的飲食習慣是不是不正常?」神野醫生先問。
「是。」在他找到她的時候,同時也派人調查了她過去四年來的生活。
「這就難怪了。」神野醫生理解地點點頭。「長期的三餐不定時,加上空月復時淨吃些刺激性的食物,難怪她會鬧胃痛。」
「剌激性的食物?」
神野醫生進一步解釋︰「咖啡、茶等等都是,非常傷胃。」在他執業的三十年中,因為喝了過多咖啡而鬧胃腸病的,並不算少數。
斑橋信史沉吟了會兒,「嚴不嚴重?」
「以她的情形來說,算還好。只要她別再常常空月復喝咖啡,老是超過十幾個小時不吃任何食物,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狀況。如果她想活得健康又長久,最好開始保養她的身體。」神野醫生建議著。「如果可以,等她醒來後,再帶她到我的醫院,做一次詳細的檢查。」
「我會考慮。」他該理會她痛不痛苦嗎?
談完病情,神野醫生望著他臉上明顯矛盾的表情。
神野醫生一直是高橋家的家庭醫生,與高橋信史的父親是生死之交,信史等于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對于四年前的事,他也略有耳聞。
「她就是四年前的那個女娃兒?」神野醫生問。
「你知道?!」高橋信史不無驚訝。
「小子,你不會以為你這四年來的反常,我會看不出來吧?」全日本,大概也只有神野醫生敢無視于他的身分──握有命令全九州黑幫分子的勢力,當面稱他「小子」了。
斑橋信史閉口不答,表情僵硬。
「即使你恨她,但在你心里,其實還是愛她的,是吧?」神野醫生忍不住嘆氣。這種愛與恨交織的感覺,他太清楚了。
「我對她,只有恨。」
傻小子,沒有愛,哪來那麼深的恨呢?他是個醫生,可不會連她身上的那些印痕代表什麼都不知道。
神野醫生暗自搖搖頭,知道現在不管說什麼,他都是听不進去的。
「你已經大了,也經歷過一些人生的風浪,我相信你還懂得用心去看每一件事,不會盲目太久。」神野醫生只能盡力提醒。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很明白什麼是事實。
神野醫生再度搖了搖頭,拍了拍他。
「如果恨一個人,真的可以讓你好過,那麼你就繼續恨吧。」拿起藥箱,神野醫生識途地自己找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