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小事。」他的眼、他的手指沒離開過鍵盤。
要不是那些杵在她身邊等結帳的客人很討厭,他才不會替她收帳。不過,這女人干嘛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他崇拜無比?
「對別人來說是一件小事,對一個數字白痴就不是了。」
「什麼意思?」他抬頭望向她。
「我常常會算錯錢呀!」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其實,開這家店,除了對吧台里的東西我很熟之外,對其他算帳、設計菜單、怎麼定價的事,我完全沒概念。」
「那這個是怎麼做出來的?」他揚了揚風格獨具的Menu。
「那是寶兒設計的,她很會畫插圖;定價就靠小薰了,她吃過很多店的東西,知道該怎麼定價;店里的小飾品靠瑤瑤,她是隔壁精品店的老板,很會做小東西哦;然後店面的設計和桌椅的種類、擺放方式,就靠寧淨了,她很知道什麼樣的環境最能吸引顧客。」
「那你呢?」這間店是她的,但听起來別人的貢獻比她還多。
「我負責煮咖啡和做點心呀,那是我最大的興趣,所以吧台的設計完全依照我的意思,讓我可以很自在地做任何事。」她最高興的,就是煮出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或者花茶,做出一個又一個的美味點心,讓大家品嘗,最好是能吃上癮,這樣她就會覺得很滿足、很有成就感。
她的專長和精明,也只在這方面。
「你的咖啡煮得很好喝。」他望了眼早就空了的咖啡杯。
他是經營飯店的,底下也有不少餐飲人才,因此他對口味非常挑,能夠讓他覺得好的人並不多。
「真的嗎?」她神情一亮。「那你要不要再喝一杯?或者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你呢?」他反問。
「我?」她一臉不解。
「你晚餐還沒吃吧。」他提醒。
「喔,那個啊,我習慣了,有時候一忙會忙到打烊,所以我已經養成有時間就吃點東西的習慣,免得客人多的時候,會餓到胃痛。」剛剛替客人煮餐的時候,她其實已在廚房里偷吃了好幾塊餅干。
「你常常晚餐沒吃?」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要顧店嘛,這是難免的。」
「為什麼不請人幫你?」
「請人……總是留不住。」她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我很不會當老板,所以不管請工讀生還是正式員工,她們通常都做不久,到後來還是我一個人在忙。雖然我還是會想請人來店里幫忙,可是請不到人的時候,我還是要開店呀,當然就得學著一個人的待客之道。」
想到下午的那對小流氓情侶,再加上听到這些話,霍瑞克就不知道到底是該氣她、還是該氣那些吃定她的人才好。可是再想到她一個人忙來忙去的,連生病了都沒人理,他卻反常地有一些些……不舍。
這是哪來的情緒?
「藍山?」他在發呆耶。
「嗯?」
「你想吃什麼?」
「隨便都可以。」
「哦。」她想了下,就進吧台烤吐司,然後進廚房去,很快又拿了一些配料準備做三明治。很大一份哦,即使是他這個大男人都可以吃飽的分量。
「你的家人呢?」他突然問。
「家人?」她愣了下,才回答︰「在南部。」
「他們都不管你在這里做什麼嗎?」
「媽媽知道我在這里開店,她和叔叔在南部過得很快樂,不用我擔心。」所以她才能在這里那麼安心地開她夢想中的小店。
「叔叔?」他敏銳地听出不對勁。
「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媽媽也應該有屬于她的幸福。」當地一聲,她拉開烤箱,拿出烤好的吐司,專心地涂著佐料。
涂好自制的沙拉,放上培根,再涂鮪魚醬……
「你爸爸呢?」他再問。很努力不被她做三明治的自言自語給引開注意力。
「他跟另外一個阿姨在一起,也很幸福。」
意思是說,她的父母各自過得幸福快樂,卻讓她一個人出來外面!?好听一點叫「獨立」,說穿了就是要她自己保重,他們可沒空理她。
「好了,你吃吃看。」她把四層三明治切半,漂漂亮亮地放進盤子里,然後端到他面前。
他在她的注視下吃了第一口。
老實說,這類西式的東西他平常早就吃到膩,可是她做的就硬是與眾不同。她涂的佐料很特別,爽口而不膩,配上鮪魚醬和培根、鮮蔬,風味十足。
「怎麼樣?」她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很好吃。」他語氣雖淡,但這已經是他給過的最高贊美。
「好吃就好。」她像中了頭獎般開心地笑著,然後在替自己烤吐司的同時,也為他重新再煮一杯咖啡。
藍山藍山,甘醇味美又好暍……
霍瑞克邊听著她哼著不成調的歌、看她快樂地煮著咖啡,不知不覺吃完那份三明治,然後發現自己居然還想再吃。
「你的咖啡。」先把剛煮好的藍山端給他,然後再端出一份三明治。「再吃一份好不好?」這是趁他剛才專心吃的時候,她做的另一份三明治,內層換成培根、瘦肉餅和不同的鮮蔬,吐司也從白吐司換成全麥,分量較小。
「你呢?」他看著她。
「我也有。」她拿出自己的。全麥吐司,配鮮蔬、瘦肉餅、荷包蛋,分量比他的小多了。
「就吃這麼一點?」她夠瘦了。
「先吃一點呀,待會兒還可以吃別的。」她笑咪咪的,心里垂涎著蛋糕。
他皺了下眉,不過沒再說什麼。暍著咖啡的同時,將之前改好的企畫書以E—mail傳了出去。
「藍——」
「我叫瑞克,霍瑞克。」他糾正。
「哦。瑞克,你住哪里?」她看著他流暢的動作,連打電腦都是相當迅速,一點都不浪費時間。
「啊,原來你不是台灣人!?那你離開了一星期,是回香港去了嗎?」
「嗯。」他一手拿著三明治吃,一邊點頭,注意力還留在螢幕上。
「對了。」現在想起來,她馬上從收銀機里拿出一千塊。「這是那天你替我付的醫藥費。」
「不必了。」他淡淡道。
「不行,借了錢一定要還的。這樣萬一以後我又得靠你幫忙的時候,你才不會不理我呀!」
霍瑞克一听,真的是哭笑不得,終于停下手,轉頭過來看她。
「你就那麼希望自己出狀況,讓人來救嗎?」
「當然不想呀,可是有時候總會不小心嘛!」她吐了吐舌,沒說自己昨天才被眾姊妹列為「保護級人物」。
他不怎麼信地又瞄了她一眼,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看——不是‘不小、心’,是‘常常’吧。」
「我哪有!」花語才要抗議,店門口就先傳來一陣贊同的鼓掌聲。
「說得好。」一身上班族套裝的寧淨走進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花語,「你是‘哪沒有’吧?」
「我才沒有常常不小心,是偶、爾。」花語加重語氣,繼續替自己辯駁。
寧淨懶得跟她爭這個,反正事實勝于雄辯。倒是憑空冒出來的這個貴公子,比較值得她研究。
「你是誰?」寧淨打量著他。
「霍瑞克。」他報上自己的名字,表情冷淡得很。
論漂亮,她比花語要美上幾分,不過他對精明的女人一向反感,也沒對女人隨意放電的習慣。也因此,他是香港商界里少數沒花名的異類之一。
「霍瑞克,香港霍氏財團的總裁?」寧淨眉頭皺了起來,警覺地問︰「你來這里做什麼?」
一個擁有跨國飯店事業的總裁,不可能沒事晃到這個小地方來。
「你是辛皓薰小姐嗎?」他問。
「不是。」
「那就與你無關。」當場視人于無物地繼續專注回他的電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