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夫人深吸口氣,「好吧。」她轉望向女兒。「藍兒,娘明天再來看你。」
「好好照顧藍兒。」
再叮嚀一聲,上官業才扶著妻子離開。
房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上官非隴想扶妹妹躺下,才一踫到藍兒的手,她卻用力顫抖了下。
「藍兒?」上官非隴望著她的表情,她大睜的雙眸略微下垂,雙唇發出細微的聲音,像在發抖、又像是在喃念著什麼。
上官非隴仔細聆听。
「無……名……無……名……」
上官非隴警覺到異樣,立刻回頭,一道黑色身影已進入房內,身後披氅隨風飄揚。
原本坐在床上的上官藍雪一見來人,立刻跳下床撲向他,而他彎身張開手臂,將她環入懷中,黑氅隨即覆住她的單薄。
上官非攏看著來人有著一身令人敬而遠之的冷肅,但藍兒卻毫無懼怕地接近他,對他投以比親人更加信任的依賴。
藍兒從未離開上官家,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在他懷里,上官藍雪全身的顫抖漸漸平息,而他輕緩地撫著她的背,臉上的表情雖然冷漠,但眼里卻有一抹極為細致的溫柔。
「我怕……」上官藍雪低低出聲。
上官非隴更為驚奇,因為他和爹娘哄了半天,藍兒都沒回應,然而卻主動對他說出害怕
「別怕,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他低哄,不特別注意上官非隴,只是徑自抱著藍雪坐上椅子。
藍雪緊緊抱著他,臉頰貼著他的胸口,慘白許久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是你出手定住江大夫?」上官非隴突然想通,但……他是怎麼通過上官家的重重守衛?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抬頭,深沉如夜空的雙眸只是低望著她,上官非隴更驚奇地發現,藍兒居然開始笑了。
「你究竟是誰?」
他不善的語意令藍兒臉上剛要浮出的笑容迅速縮了回去,她怯怯地回望。
「大哥……你在生氣?」
「沒有,我沒有生氣。」上官非隴迅速緩下語氣。「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誰?」
「他是好人,我喜歡他,大哥別凶他……」她圈緊無名,很怕兩人會打起來。
「別擔心,」他的語氣似是漫不經心,拂開蓋住她視線的長發,抬起她下頷,望見那道輕淺的血痕。「痛嗎?」
「痛。」她點了下頭。
他從懷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里頭的白色乳膏,輕輕抹在傷口上,然後蓋上瓶蓋,將瓶子交給她。
「每天早晚各擦一次,很快就會好,也不會留下疤痕。」他交代。
「嗯。」她謹慎記住,然後遲疑地問道︰「那……你要走了嗎?」
「等你睡著後,我才走。」他還有事,不能多留。
藍雪臉上立刻堆滿不舍。
「別難過,我很快會再來看你。」他以那種和外表絕對不搭的溫柔語氣說道,藍雪臉上的不舍因而褪了一些些。
「壞人會來……」她怕!
「放心,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他低哄,輕吻了下她額際,上官非隴在一旁差點看凸了眼。「閉上眼,好好睡一覺,我會在這里。」
「那、你要陪著我睡……」她輕聲要求,很怕他不答應。
「嗯。」他點頭。
上官藍雪終于再度笑開,偎在他懷里。听話地閉上眼。
直到她的呼息均勻,確定她已經睡著,他小心拉回圍住她的大氅,不讓她著涼。然後,才抬起頭,看向面色青一半的上官非隴。
「這是第二次,你們沒有好好保護她。」他淡淡開口。
「第二次?」上官非隴蹙眉。
「第一次是四年半前,在上官家的祖宅,有盜賊闖入,她脖子上還留有被掐的瘀痕,你忘了嗎?」
上官非隴當然沒忘。那次回祖宅祭祀,爹娘不在,有一天晚上藍兒在宅子里走動,卻遇上盜匪。听說後來那群盜匪的賊窩被搗平——
「原來踩平馮寨的人是你。」上官非隴深思地說道。
當年上官家也查出那夜的盜賊來自假冒玄武堂之名的馮寨,但那時馮寨早已被滅。
「你與藍兒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無名照例不理會旁人的問題。
「藍雪先天智力不全,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上官家何必強求?或者,」他頓了下。「她天資不全,就不配成為上官家的人!?」
「不管她是什麼樣子,她都是上官藍雪,我的妹妹。」這一點無庸置疑。「為藍兒尋找大夫是我們上官家的事,與你無關。」
「但你們的舉動卻害藍雪差點喪命。」他淡淡提醒。「既不在乎,何必強求她得與正常人一樣?上官家的事,我沒興趣;但藍雪……並不全屬于你們上官家。」
「什麼意思?」
「只要上官家再一次讓藍雪遇到危險,我會帶她走。」他淡然說道,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手還不忘為藍雪調整姿勢,讓她能睡的更舒適。
「你憑什麼帶走藍兒?」
他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回答這種無聊問題。
上官非隴瞬間冷靜下來,這個人或許冷傲、狂妄,但他並不是個普通人物,能無聲、自由進出上官家,上官非隴不敢小看他。
「你救了藍兒兩次,上官家欠你兩份情。」上官非隴說道。
「上官家不欠我什麼,藍雪是藍雪,上官家是上官家。」無名的語氣始終像是旁觀者,只陳述,卻不牽動任何情緒。
但他對上官藍雪卻絕對是關心的,否則不會出手救人。單就這一點,上官非隴對他是感激的。
「你救了藍兒,為什麼不直接出面?」
「沒有必要。」
他抱著藍雪站起來,將她放上床,蓋上被子。
「無名……」輕微的移動讓她想睜開眼。
「沒事,繼續睡。」他低哄,側身坐上床沿,一手握著她。
她不自覺笑了一下,然後又沉沉睡去。
「無名?」
上官非隴再度蹙眉。
「上官家如果真的愛護藍雪,就別再勉強她看任何大夫。她膽子小又怕生,從不斷看大夫那一天起,她沒有快樂過。」他人不必天天在這里,也能知道她的狀況,在兩次短短的相聚里,她沒有多說,他卻看得出來。
上官家找大夫的事雖然不算轟動,但也不是件秘密,他不可能不知道。
「你早就知道藍兒的狀況?」從他的態度里,上官非隴很懷疑,他怎麼會那麼神通廣大!?
「藍雪十歲那年,生過一場病,你還記得嗎?」上官非隴一听立刻點頭,他又繼續道︰「那個年輕的大夫是我的至友,在當時,我已經請他為藍雪診治過,如果他無法改變藍雪的狀況,那麼世間上大概也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不過,藍雪雖然天資不足,但也有天生不怕毒的體質,我不知道同為雙生子的上官紫隴有沒有。」
「藍兒不怕毒!?」上官非隴無法不驚異。
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卻比身為家人的他們,早兩年知道藍兒的狀況,並為藍兒想過辦法。
而他們雖然不曾嫌棄藍兒,卻總還是希望她能和正常人一樣,這對藍兒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嫌棄?
天色漸明,他站起身,憐愛地再望了床上熟睡的人兒,然後才走向上官非隴。
「若真疼藍雪,就勸你的父母別再替她找大夫。」留下最後一句,他轉身走向門口。
「慢著。」上官非隴喊住。「告訴我,你是誰?」
「北宮無名。」話聲一落,他倏忽掠出門外,而房門在他離開後,再度無聲扣上。
他年紀不大,武功修為卻極高。就這麼短短一會,上官非隴頓時發現自己仍有許多能力必須充實,在對立的氣勢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略遜一籌。
視線轉向兀自熟睡的藍兒,她的臉上再沒有受驚嚇的慌亂,顯然,北宮無名很懂得安撫藍兒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