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的吻她,急切的似乎想證明什麼、抹去什麼,她無法抗拒他的入侵,只是順從的接受。
當他臉上沾惹上一片濕意,他放開了她。
「為什麼又哭!」他半粗魯的試圖抹去她的淚。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是黑道的人,為什麼?」她低頭喃語,眼淚一顆一顆的落。
「我是誰,與我們之間沒有關系!」他粗聲道,她的淚令他手忙腳亂。
「有。」她堅持。
「別告訴我,因為我是黑道的人,所以妳就要離開我。」他沈下聲。
她努力止住流淚的渴望,昨天晚上她已經哭了一夜,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愛他,偏偏他是她最痛恨的那種人。
黑道,是她一直認為政府早該肅清的對象,正常社會里根本不該存在黑社會的人,他們只會造成混亂、讓人民不安而已;她立志當律師,為的就是希望能將所有壞人起訴,關進牢里。
可是,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卻是她向來最痛恨、最想肅清的黑社會……
「回答我的話。」他緊扣住她的肩。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只因為我是黑道中人?」
「對。」她點點頭。
「為什麼你這麼恨黑道的人?」
「因為黑道是破壞社會秩序的罪魁禍首,所有的暴力、犯罪、毒品、社會不安,全都是黑道人物引起的。」
「是、嗎?」他听的咬牙切齒。「妳以為只是黑道人物,就可以把這個社會搞的烏煙瘴氣嗎?」
「你們是禍源。」她趁他忘記時月兌出他的抱摟,眼里有著深情,也有著無奈。「如果沒有你們,這個社會怎麼會有那麼多毒品、暴力,和許多台面下骯髒且不能見人的交易、買賣!」
「妳住口!你又懂什麼!」他怒斥。
「我懂是非黑白,懂得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違背良心的事、沒有做過一件壞事、沒有做過任何對社會大眾有害的事?」她句句譴責、一步也不放松的逼問。
「妳問我?為什麼不問問這個社會又對我做過些什麼?」他譏誚的反問。如果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這個社會不曾虧待過他,他不會有後來的遭遇,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就因為你小時候不好的遭遇,所以你就痛恨所有的人,讓自己變壞?」她簡直不敢相信。「就算有人曾經傷害過你,但是也有人救了你不是嗎?你的養父不就是你最感激的人嗎?為什麼你卻執意要做壞人?」
「我今天有的一切,全都是我養父留給我的,我所能夠做的、唯一能報答他的,就是好好照顧我底下的兄弟。」他冷冷地道。
她倒抽口氣。「你……你的養父……」
「對,那個唯一救過我、並且真正疼愛我的人,就是你口中的敗類、壞蛋,社會的禍源。」他以更冰冷的語氣重復。
「為了報恩,所以你讓自己變成黑道的人?」
「不完全是。」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可以拒絕繼承堂主之位,但是我選擇接受。」
「為什麼?」他有機會可以不要變壞的。
「因為黑道並不是所有人群里最壞的一種;真正的狼從來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披了羊皮的狼。」
「什麼意思?」
「妳以為只有黑道里才有壞事嗎?」他面無表情。「那些政客、那些司法界的名人、那些自以為是的偽善者,他們私底下所做的勾當才更令人惡心。」
「你亂講!司法界才不會有你說的那些人。」她大聲反駁。
「不會嗎?」他笑的很冷,冷的讓她覺得心寒。
她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突然覺得好累。
「我們這樣爭辯,有什麼意義?」
「這是妳選擇的。」
「如果你不是黑道人物,我們不必有這些爭執。」他是在暗示,害他們從花蓮的甜蜜回到台北的現實,都是她的錯嗎?
「所以,妳後悔跟了我、後悔將自己給了我?不能接受一向自議正義使者的妳,結果卻愛上一個社會的敗類?」
「我沒有!」她再度反駁,他每一句話里的冷酷,都像是用力從齒縫中迸出來的,她突然感受到他內心的寒音。
「我沒有後悔。」她昏亂地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們現在的狀況。」
她不能接受黑道,可是她也愛他……怎麼辦?
「接受我的身分。」他說道。
「我不能。」她搖搖頭,哽住聲。
「那麼妳要我怎麼做?放開妳嗎?小雨,從妳決心留下的那一夜起,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放開妳。」他向前再度緊緊抱住她。她是他唯一真正擁有過的女人,他不會讓她離開他。他走向前,扶住她微顫的肩,抬起她的臉。「告訴我,妳要我怎麼樣,才會忘記妳不能接受的一切?」
「我們的理念不同,總有一天會對上。我會成為律師,而你依舊是你的堂主,你希望有那一天嗎?」
「那麼,妳就不要成為律師。」他們就不會對立。
「就算我不成為律師,我的良心、道德觀也無法接受你是黑道人物的事實;我不可能認同你的身分。」她搖著頭,心又沈又痛。
世界上的黑白早已分界清楚,他屬于黑、而她屬于白,他們之間只有距離、沒有共同點。
怎麼辦……她愛他呀……
「小雨,妳要的到底是什麼?」這小女人的固執快把他逼瘋了。
「我要你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在白天里、在陽光下,能不畏于任何人的昂首闊步,不必擔心任何人發現你的行蹤、你的身分!」她低喊。
他抱著她的動作忽然一頓。
「在妳眼中,黑道人物就這麼見不得人?」他語調干澀,表情僵冷。
她望著他,一咬牙道︰「是。」
「即使它是我唯一認同的正義?」
「它不是正義,是一種罪!」
他驀然放開了她。
「我無法改變我的出身。」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
「但是你可以改變你的未來。」她輕聲道,眼里有著無聲的祈求。
但他沒有看她。
「小雨,那是我所選擇的一切,我不可能放棄。」
溫雨華咬住下唇。「即使是……為了我?」
他轉回身來,深深的看著她,眼里泛著最深的感情。
「我可以給妳我的命。」
「我不要!」她驀然捂住耳朵,知道了他要說什麼。
「但我無法放棄我的身分。」他仍然繼續說。「對我來說,妳是很重要的人,比我的生命還重要。」
他的語調溫柔,即使捂住耳朵,她卻無法阻斷他的聲音;她放下手,兩行清淚默默滑下她的臉龐。
「我很重要?」她哽著聲。「可是,我沒有重要到能讓你放棄一切。」
「小雨……」他伸出手,習慣要為她擦淚,然而她卻避了開。
「我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深吸口氣。
他默默的望著她。
「如果你不改變,總有一天,不是我、也會有別人會抓到你犯罪的證據,將你送上法庭。」她努力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
他仍是望著她,好半晌之後,才道︰「那就等那一天到來吧。」
溫雨華咬著唇,最後深深的、眷戀的望了他一眼,然後毅然轉開身,一步一步離他愈來愈遠。
她走了出去,坐進了一部出租車,不再回頭的揚塵而去。
「堂主……」
「派人跟住那部車,務必要確認她平安回到家。」他下令。
「是。」阿蒼再度退下。
她不明白、也不能體會,黑道早已是他的生活、他的宿命、他唯一的路;她那顆只裝得下黑白的心,不會明白--他的心,還有一個灰色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