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君用听了沒時間發抖,趕緊開始述說︰「事情一開始是這樣的,李副將練兵時摔馬,手腳都斷了下不了床,此時觀哨的衛兵發現前城山坡集結了數量驚人的軍隊。因為殿下去西北平亂,帶走了大多數的兵力,城里只剩下三千兵力,屬下自作主張面見了王妃。屬下認為殿下既然把密道告訴了王妃,那麼表示王妃是殿下信任的人,所以求見了王妃。」
「她確實曾經是我信任的人。」閻羅焰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而扭曲的笑。
「王妃很迅速地掌握了情況,接著發現敵軍是南國的軍隊,數量超過一萬……」趙君用繼續說。
「領軍的還是她的兄長,難道你一點都不曾懷疑嗎?」閻羅焰眯起眼瞪著自己的手下。
「殿下,老實說有短暫的時間屬下確實懷疑過,但如果殿下知道後來王妃做了什麼,就會知道王妃的心……」
「她做了什麼?」閻羅焰的注意力被拉回來了。
「南軍的主將蕭奇在城門外挑釁,要王妃投降,開城門讓他們進來。王妃不怕敵軍的偷襲,就站在城樓上,對著那人堅定地說,如果他敢入侵我們汴城,就得面對地獄之火的報復。」
「她真的這樣說?」閻羅焰的腦子里興起了一抹希望。他甚至看得到那幅畫面,這個勇敢的女人確實像是他認識的那個無垢。「你快點說下去。」
「然後蕭奇命王妃要在今日卯時前開城門,否則就要屠城。王妃沒有理會他,找了弓箭手,命人射穿了塵無痕的肩膀,使其墜馬……」
「你說什麼?」閻羅焰詫異地站起身,上前一把扯住趙君用的衣襟。「她真的……真的命人射她的兄長?」
趙君用沉痛地點了點頭。「王妃真的是女中豪杰,她的膽識無人能及。那時候屬下就知道王妃一定會想辦法解救汴城,度過這次的劫難。果然,王妃所使用的戰略極為出色,就連各隊的將領都佩服不已……」
閻羅焰放開了他,細細地听他解釋無垢的策略,才一听到重點便由衷贊賞。
「因為甕城太小,敵軍太多,所以聰明的無垢淨空了汴城,把汴城當作一個大甕,好將這些敵人一網打盡。真是高招,真是個聰慧的女人……」閻羅焰說著鼻子竟然酸了。
因為此時,他也已經清楚地看見自己犯了什麼錯了。
「……而這個不顧性命救我家園的女人,就這樣被我關進牢里了!」一股巨大的痛楚襲來,閻羅焰差點連呼吸都不能了。
他鑄下大錯了。
他辜負了這個用生命來愛他的女人。她把他的子民當成她的家人來拯救,而他竟虧負了這個旁人窮極一生也得不到的珍寶!
「殿下!」對于他的痛苦,跪在地上的趙君用跟阿喜兩個都很清楚。
閻羅焰吸吸鼻子,趕緊起身,他得去把無垢帶回來。他的無垢……
他踉蹌地越過後山坡,筆直地朝水牢的方向而去。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開始飄起鵝毛細雪,那雪花很輕,還落不到人身上就化了。但他內心的痛很沉,沉到他連開口說話都困難。
他親手囚禁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的女人此時正被困在寒冷的水牢中,不知道還剩幾絲氣息?他渾身打顫,但卻不敢停下急促的腳步,于是顯得腳步虛浮,幾度需要屬下的扶持。
像是過了一輩子他才抵達水牢。但是衛兵才打開水牢,他一踏進牢里,眼前所見的一幕,差點教他渾身的血液全從血管中爆出來……
無垢趴躺在那木床上,像個破布女圭女圭,一身的白色衣裳,教她看起來恍若被獵人射中跌入凡間的仙女。只是這個氣質出眾的仙女,此刻毫無生息地躺在那兒。
他顫抖著踏向前,每一步都踩在恐懼上。看得越清楚,他的心就越痛。
她的紅發散亂,有些發絲垂在她雪白的額頭上。她的面容一如過往,絕美得讓人屏住了呼吸。她的臉龐白皙得猶如冬雪,而臉龐上結著薄薄的一層霜花,昭示了她的身體已經沒了任何一絲溫暖。
她的手垂放在木床的邊緣,指尖甚至浸在雪水中。那道雪水兩旁都凍結成冰了,可見得溫度低到什麼程度。
「無垢!」
他的心髒像是被拳頭擊打過,胸臆中蓄滿了沉郁的痛,他萬分恐懼,伸出的手害怕地放到她鼻下,生怕探不到一絲氣息。
就在他以為地獄已經降臨的時候,他終于察覺到她微弱的氣。他低呼一聲跌坐在地,嚴重失態。
「無垢……我的無垢,我來了。」他的手覆著她的臉蛋,用手里的溫度化去她臉上的霜。
入手的冰寒讓他恐懼,他小心翼翼抱起她。
「快,阿喜,把大氅蓋上來。趙侍衛官,你馬上去把裴大夫找來,快!」他忍著哽咽,趕緊指揮著身邊的人。
「是的,殿下!」阿喜跟趙君用同時動作,半刻不敢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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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焰的寢居中。
無垢被放在床上,包裹在一堆絲被中,她臉上的霜花都化了,但是依舊是出息多、入息少。因為凍傷過後不能急速給身體加熱,所以閻羅焰只敢把她身上的衣裳換掉,再將她的身體摩擦生熱,然後用絲被層層包裹她,再在屋子里面燒滿了炭火。
裴四郎坐在床側,把著她的脈,神色凝重。
「四郎……」閻羅焰聲音喑啞,艱難地開口詢問。
裴四郎終于放下她的手腕,將其擱回床上。
閻羅焰見狀趕緊接手,將她的手裹回絲被中。
「王妃身子骨本來就不是太好,是虛寒的體質。原本要在寒冷的北國生活,就需要極多時間的調養。而今受了嚴重的寒害,身體自然是受創很深,恐怕接著會有發燒的癥狀,一直到溫度降下來之前,都很危險。」裴四郎實言以告。
愛邸中發生的一切裴四郎也听說了,看到好友兼主子那前所未有的灰敗神情,他忍不住傍予同情的一瞥。
「那現在……該怎麼做?四郎,你得盡最大的努力幫我保住她,我不能失去她!」極少流露情感的閻羅焰,此刻看來脆弱異常。
裴四郎驚詫地看著他那眼眸中的痛苦,頓時明白萬一救不回無垢,閻羅焰恐怕也會跟著發狂。
「我知道,我會盡我一切的能力。」裴四郎慎重地點頭。「現在先保持她身子的溫暖,等身子暖一點再用溫水擦拭。我去熬煮湯藥,希望她能喝得進去。只要身子暖回來,藥喝得下,就有機會復原。」
「好,我拜托你了。」閻羅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王妃!」阿喜一臉愁苦地看著昏迷不醒的無垢,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越抹越多。
「阿喜,你去煮些水拿過來,我來摩擦無垢的四肢,等等再用溫水擦拭。」閻羅焰眼眶發熱,忙把人支開。
「好的,殿下。」
阿喜一走,屋子里面只剩炭火燃燒的輕微聲響。
他跪坐在床邊,將她的手腳握進手中摩擦,希望把自己身上的熱也傳遞到她孱弱的身軀里去。他光是想到她躺在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他的喉嚨就哽咽到吞咽困難。
雖然他一再摩擦她的身子,但她的體溫還是回溫不起來。閻羅焰擔心極了!
「唔……」無垢微微申吟一聲,眉頭皺了皺。
「無垢!無垢,你听得見我嗎?我是焰,你現在安全了。」他細聲而急切地喚。
但是無垢並沒有醒來,她僅是囈語著,一開始他听不懂她說什麼,最後還把耳朵貼靠在她嘴旁,想要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