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她,卻只能以小小的身體面對爸爸強大的傷害,盡避鄰居听到爭吵撞擊聲,竟沒有人肯上門插手幫忙。
她被情緒失控的父親又打又踢,從客廳躲進廚房,蜷縮在飯桌底下,害怕得顫抖不停。
當他如厲鬼般紅著一雙眼,彎身要將躲在桌角的她揪出來時,她情急之下捉住圓木椅腳,用力一扯,想擋住爸爸的攻勢,不料竟直接打中他的膝蓋。
他抱著膝蓋痛呼,她怕下一刻會被拖出來狠狠打死,趁爸爸蹲在地上哀痛時,慌忙鑽出飯桌,奔出廚房,一路狂奔出大門。
「死囡仔,好膽造出去麥等來,敢等來,恁杯一定呷恁貢呼死!」追到門口的寧父大聲咆哮、撂下狠話。
害怕被追打的她,只能沒命地向前狂奔,跑出小區巷口,跑到大馬路商店街騎樓,仍然不停跑著。
直到她跑到腿軟、跑到全身無力時,才停在路邊,喘著大氣,心跳如擂鼓。
她全身冒汗,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不想回家,更不想一個人在外面漫無目的逗留,此時的她很想見媽媽,很想投入她溫暖的懷抱。
抬眸看向不遠處的公車站牌,雖然沒去過媽媽工作的地方,但她知道坐幾號公交車可以到達。
伸手掏掏百褶裙口袋,掏出五個十元硬幣,是媽媽留給她買午餐的。
她緊握著硬幣,下定決心。
不久,她順利坐上公交車。司機對小學生的她自己搭公交車有些好奇,因她身上汗濕的白制服有明顯的污漬,手上、腳上更有紅腫瘀青的痕跡。
她神情鎮定地告訴司機伯伯,自己在學校上體育課時跌傷,要去媽媽工作的地方找她,並請司機伯伯在到站時告訴她下車。
約二十分鐘後,她到達一個陌生的地方,往前望去有一條斜坡,記得媽媽說過,下車後往上坡的馬路走上一大段路,便可到達歐陽家別墅。
雖然是一個人走在沒什麼人車的山路上,但她完全不感到害怕,一心只想著早一點見到媽媽。
一雙腿因奔跑過度,早已酸疼不已,但她仍努力抬起步伐前進。
她感覺走了很久、很久,遠遠地,終于看到一棟像宮殿的建築物,她興奮地加快腳步。
好不容易,走近了大門邊的雕花鐵欄桿,望著里面遠處的建築物。
兩層樓的米白色歐式洋房,好像童話故事里的宮殿,美麗輝煌。
她不禁有些呆愣,一張小臉貼靠上前,雙手捉著欄桿,仔細瞧著里面廣大的草皮、美麗的花園,及遠處的洋房。
「小妹妹,這里是私人住宅,不能靠近的喔!」警衛發現她小小的身影,上前勸離。
寧靜海轉頭看向警衛叔叔,「我要找媽媽。」
「找媽媽?」警衛一愣,這才看清穿著小學制服的小女孩滿頭大汗,一身狼狽。
「我媽媽在里面工作,我想進去見她。」她鼓起勇氣,跟陌生大人說話。
「不行喔!你不能進來,只能打電話聯絡你媽媽,或者等她下班回家。」確認不是什麼可疑人物,警衛對她的態度變得和善客氣。
「我不能回家,我想見媽媽。」想起不久前被爸爸毒打,拚了命逃家的惶恐,為了見媽媽一面,坐上公交車又走了好長一段路才來到這里,如今卻被擋在門外,她頓覺委屈,眼眶一紅,竟蹲下哭了出來。
沒料到她會哭,警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面對小孩子,又不好強行趕她走。
「你媽媽叫什麼名字?我幫你打電話聯絡好不好?」警衛彎,耐著性子詢問。
寧靜海嗚咽著說出名字,「我要見媽媽……」這陌生空曠的地方,令她更覺得孤獨無助,更想見到媽媽的臉。
警衛準備走回警衛亭,幫她打電話到主屋,一轉身卻發覺一輛黑色房車已停在大門正前方,等著他開啟鑄鐵大門。
「發生什麼事?」後座車窗降下,坐在車里的人探問。
「少爺,一個小女孩說要找媽媽。」警衛忙步上前,向年僅十五歲的少爺恭敬回話,並講了寧靜海母親的名字。
听到是寧姨的女兒,歐陽炵心生好奇,開門下車,走向她。
寧姨在歐陽家幫佣兩年,曾有餐館工作經驗的她,在歐陽家擔任廚房助手及整理工作,雖然家里請了十多名佣人,但他對寧姨特別有好感。
寧姨不僅做事認真且很關心他,他感冒時,她還特地為他煮姜茶、熬稀飯,令他感覺到母親的溫暖。
第2章(2)
「你叫什麼名字?」歐陽炵彎身,問著蹲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
寧靜海抬起頭,看著穿著制服的少年,神情微怔了一下。
他一頭短發,五官俊雅,穿著白色短袖襯衫,系著灰白格子領帶,下搭深灰色西裝褲,腳下是干干淨淨發亮的黑皮鞋。
她不確定他是否是國中生,她讀的小學附近有所國中,經常可看到和他個子差不多的大男孩,但這個人感覺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如果現實里有王子,他就是王子。
「別哭了,我帶你去見寧姨。」這是歐陽炵第一次見到八歲的寧靜海。
她有雙圓亮的大眼楮,盡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身上制服也有些骯髒凌亂,但他卻沒有一絲反感,反倒因她哭紅的眼鼻,心生一抹同情。
他沒有弟妹,而且年紀輕輕便開始接觸大人的社會,因此對于年紀小的孩子多了些親切和善意。
見她仍蹲在地上,抬起小臉猛盯著他瞧,他便伸手要拉她起來。
「我……腳痛,走不動了……」她小小的眉頭一糾,說著眼眶又是一片濕潤。
歐陽炵毫不猶豫的彎身將她抱了起來,走往房車,警衛為他開啟後座車門,再奔往警衛亭,開啟鑄鐵大門。
寧靜海第一次被個大男生抱著,感到不自在,印象中連爸爸都很少抱她。
「你自己坐公車到站牌,然後一個人走路上來這里?」對于才小二的她能一個人到達歐陽宅邸,令歐陽炵頗為驚訝。
「你的手跟腳是跌倒撞到的?」他看見她雙手雙腿上均有明顯的紅腫擦傷。
「……爸爸打的。」她頭低低的,不知為何竟對他說出實話。
歐陽炵聞言,震鄂不已。
「你爸爸……為什麼打你?」他小心探問,就算是體罰孩子,也未免太過了,何況她看來是個乖巧的孩子,怎會受到父親這麼嚴厲的教訓?
「他喝醉酒……」想到爸爸如惡魔般的面孔,她害怕得瑟縮起來。
歐陽炵更為驚愕。他從不知道寧姨有個會對孩子施暴的丈夫。
他想再問些什麼時,車子已到達主屋門前,司機下車為他開啟車門。
他要將寧靜海抱下車,她卻搖頭拒絕。
「我可以自己走。」覺得被陌生人抱著很尷尬,她婉拒他的好意。
寧母看見女兒找上門非常驚訝,在得知女兒被丈夫毆打逃家後,忍不住抱著女兒心疼不已。
歐陽炵後來才知道,經常對他展露親切笑顏的寧姨,其實婚姻並不美滿,她的丈夫在幾年前經商失敗後,意志消沉,開始酗酒賭博,她不僅挑起養家重責,更經常忍受丈夫的暴力相向。
他曾向父母提起此事,想通報家暴,為她們母女申請保護令,沒想到父母听了卻是制止他介入別人的家庭問題,認為這種事必須當事人自己願意提起告訴,旁人不便插手。
他雖想路見不平,卻在父母理性的分析下,只能當個旁觀者,但是告訴寧姨如有需求,他很樂意幫忙。
從那日之後,害怕放學回家會再單獨踫到父親的寧靜海,放學後一個人搭公車,走上一大段路後,來歐陽宅邸找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