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媽媽一見赫柔,早已無心觀賞兒子的新居,但還是怔忡地被順勢領去別處,收拾情緒。她原本還喜孜孜地,想假借參觀戈寧設計的屋子,看看他最近交了什麼樣的女朋友。哪知……嗚……
臥室這方,只剩兩人對峙。
他思忖地望著外面線條剛稜的前衛大樓,似乎想說什麼,又好像覺得沒必要說。就在說與不說之間,躊躇無語。她尷尬地偷偷拉整頭發︰才剛燙好的一頭長發,被她癱倒睡塌成三倍大。遠遠由鏡子的反影看自己,活像一支超大麥克風。
這跟她預期的效果不一樣。她想走的是性感風騷路線,可是現在狀似搞笑藝人,連她都不知該如何收場。啊,裙子睡到轉了半圈,快快給它轉回來……
調眼偷望高戈寧,他竟然正慨然觀賞她的躡手躡腳。
「我覺得,就讓裙子的拉鏈繼續在側邊會比較好。」
「可是拉鏈在正中間比較性感。」
「裙子會掉下來。」
「用吊帶把它從上頭吊住。」他慎重考量,有若時尚大師。「這樣既能露出丁字褲的褲頭,吊帶又能強調出你的大胸部,兼有一些SM的遐想空間。可是你不應該穿這種細肩帶的小衣服來搭配,太刻意。」
「我就是刻意要表現我很辣。」
「你應該是要讓別人感到你很辣,而不是只有你覺得自己很辣。那叫自High,你沒有把效果有效地傳達出去。」
「那……怎麼調整才會有我想要的效果?」她勉勉強強地,不恥下問。
「你如果想走這種路線,應該要穿緊身T恤,完全不透明,也不飄逸,包得緊緊的。」兩只大掌分捧上她肋旁,把松垮垮的絲衫壓貼在她身上。「像這樣,不必低胸,也不必露什麼,你的本錢就已經突顯出來。」
她艱困地暗暗咽喉,故作客觀睿智,貼在她身側的巨掌卻如火燙的鐵板,快把她燒起來。
「我還以為我改變造型唬人的本領算不錯,給你這一講,我好像很外行。」
「應該說,你對自己熟悉的領域比較拿手,超過了你的生活經驗範圍,掌握度就不太高明。」
「那你為什麼還會在羅馬被我騙倒?」
「因為你的假戲里摻雜了真的東西。」
芳心一悚,愈來愈不自在。「我認為,那樣的演技才會自然。」
「不,那代表你功課做得不夠多,挑了個比較好發揮的角色來打混,就是干脆扮演你自己。」他笑得可陰了。
嬌顏一抽,有些歪扭,因為她身側的大手非但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逐漸收緊,像要慢慢掐斷她腰身的酷刑。
「我早跟你說了,我下午會帶我媽和我嫂過來,你卻給我來這招?」
「我只是想表現你挑女人的品味非凡。」嗚……肋骨快碎成一團!「要唬外人,就得先唬過自己人——至少你的這項要求,我做到了。」
否則他媽媽痛心個什麼勁兒?
「你覺得這副調調的女人,會是我想交往的對象?」嗯?
「愛情這種事,很難講。」
「唬爛得很有理,可惜不具說服力。」
「試試看。」
她突然放聲大叫,一聲接著一聲,三不五時又咬牙切齒,有如難產中的孕婦。他怔然松手,無意弄痛她到這種地步,但她還是哀叫個不停,不知在發什麼神經。
他不是沒遇過難纏的對手,可是她的突發行為,往往不在他的慣性理解之內,一時找不出應變模式。
她變本加厲,以無尾熊的攻擊方式,整個人飛攀到他身上,愣得他向後微微踉蹌。這是在干嘛,她想學職業摔角手的絞殺技嗎?但是環絞著他頸項的細女敕手臂力道太可笑,分夾在他腰側的雙腿也太——
糟了!
他這下才明白,她在打什麼鬼主意,卻已經中計。
「嗨,有什麼事嗎?」赫柔驀然架頭在他肩窩上,對著他身後的什麼嗲問,順便調整一下姿勢,兩只腳板交叉勾到他後腰上;這樣好像比較正確。
她雖然沒上過網站,不過有常常看八卦雜志及羶腥小報,增廣見聞,嘻。
「呃、呃對不起,打擾了。」才從另一處隔間匆匆前來的年輕貴婦,當場舌頭打結。「我和媽媽以為這里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年輕貴婦身後的媽媽碎步趕上來。
「媽媽別過來!」
年輕貴婦忙著攔阻,不讓婆婆轉出隔間的牆面。但她疏忽了一點,直到她奇怪婆婆怎麼一勸就听,不多問也不追進,才莫名其妙地順著婆婆呆瞠的視線望向朝外的透明玻璃上,隱約反照出的一雙人影。
OhmyGod……赫柔乖巧地也朝玻璃反影中的高媽媽擺擺手指,哈!
斑媽媽已然呆成木雞。
「呃是這樣的。」年輕貴婦盡量撇開視線,對著高戈寧的背影迅速交代。「媽媽覺得應該要讓呃、你女朋友,有更多跟我們家彼此認識的機會。所以、所以……」
天哪,一腦子混沌,她到底要講什麼?
「我會帶赫柔一起回老家度周末。」高戈寧喟嘆,替嫂嫂作出結論。
「好,那很好!」要命,為什麼前發一直從耳後掉下來?她急急掠了又掠,就是弄不好。「我和媽媽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再聯絡!」
「拜。」赫柔甜甜吟唱,目送玻璃反影里倉皇拉著長輩離去的一對婆媳。
斑戈寧垂著雙手,仰頭閉目。他不是拿她沒轍,而是拿自己沒轍。
她這種爛演技,怎會唬倒一票過來人?大家只要稍微冷靜一點,就會識破她荒謬透頂的慘叫,根本與欲焰高張的申吟差個十萬八千里。可惜這種情況下,沒一個人是冷靜的。
當然包括他自己。
他有些厭煩地將赫柔自他身前剝下來,徑自步往廚房去,暫離此地。
她扁嘴挑眉,一幅浪蕩相,心里得意的要命。耶,贏了!
她也許演技和扮相都不夠高明,但她掌握最佳時機出招的本領,卻是一流的。她不需要靠一手好牌才能贏,她只要抓對什麼時機丟什麼牌就行。
第3章(2)
小人兒悠哉晃蕩,閑閑逛到廚房去。看到他靠立在吧台前灌冰啤酒,自己也突然想跟著喝點什麼。
「我要可樂。」小二,上菜!
斑戈寧含著滿口啤酒,皺眉一掏臀後皮夾,抽出一張紙鈔彈上吧台;要喝就自己去買。
嘖嘖嘖,真是輸不起的家伙呀。
好吧,言歸正傳。
「請問,我已經飛來這里跟你合演一對狗男女,然後呢?我的上司要多久才會因為我好像打算結婚隱退,親自出馬找我算帳?」她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雙手托著下顎涼道。
「等你真的入戲,他就會出馬。」他心不在焉,茫然遠眺藍天。
「我很入戲啊。」
「要騙你的上司,還差了一大截。」
「那要怎樣才叫作很入戲?」
「當你開始做一堆連你也覺得很傻的事。」時間就差不多了。
「嗯……」她鄭重迷惘,這定義太模糊。「剛剛那女的是你什麼人?」
「我嫂嫂。」
「感覺好像不止如此。」
他淡淡沉默,深知他一旦不予響應,任憑她有再敏銳的觀察力,也搞不懂這其中的波雲詭譎。
不一會兒,她又跳到其它話題。「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點找回你要的貨、了結這件事?」
「有,就是讓你詐死。」她的上頭就會派人出面善後。「可他們若是發現你死後居然復活,到處趴趴走,他們就會真的給你死。」
「喔。」她一咽喉頭。「我不希望事情搞得太復雜,有沒有不用詐死卻能盡快了結這事的方法?否則等我很入戲地跟你談感情、準備結婚、金盆洗手、誘我上司出面解決我這家伙,天曉得要等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