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請您前往貴賓室,我們!」
「你們可以現在就問她啊,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面對董宇蓓的咄咄逼人,晨晨慌了。她沒有預期自己會踫上這種難堪,也沒膽否認自己確實曾做過被指控的那些事,剎時退縮不安,十足的畏罪潛逃相。
「要走了嗎?」
楊百無聊賴的這一問,定住了她下意識退卻的腳步。抬眼一望她仍緊緊勾擁著的依靠。她想起了,他們一旦離開會場,也就是彼此說拜拜的時候。
「我、我還沒看完。」
「別再流連了,反正你也根本沒在看。」老在盯別的。小臉突然賭氣地堅決起來,定住腳跟,死守到底。
「滾出去!」董宇蓓破口大罵。「再不滾我就報警!」
主辦單位這時派出了更高層級的負責人前來,親自處理。「請問有什麼問題嗎,董小姐?」
昂責人同時只略略朝晨晨頷首,就算了事,沒給晨晨同等待遇的招呼。董宇蓓見狀,氣焰更盛,畢竟形勢比人強。
「這女的是混進來窺探門路的,小心她偷拍了你們這里的展出品!」
「這話是真的。」圍觀的人群中逸出一句冷冷的附和。「我的店就曾被她借機潛入,不知道偷拍了多少東西。」
晨晨驚望。阿努比士?
他冷眼旁觀,挽著身旁的母親,悠然落井下石。
「你們還不叫警察嗎?」
昂責的中年女子,一身專業干練的名貴西服,英氣凜凜,傾頭垂眸,似在思忖。
周遭隱約的不滿聲浪,也在等主辦單位給個交代︰怎會在嚴格的把關上出現如此疏漏?
「對不起,基于這次預展的特殊性質,我們不便聯絡警方。」
「那你的意思是,就隨便這女的混進來為非作歹了嗎?」
「董小姐,你多慮了。」
「這種馬虎行事的態度,你們還敢自稱是嚴選賓客的特別預展?」董宇蓓勢必要晨晨被掃地出門不可,不配合她的,她一並教訓。「我到世界各地參加過多少高級展覽,從沒見過展出質量這麼差的一次。最差的莫過于,賓客已經提出強烈反應了,你們卻完全不積極處理!」
幾名嘉賓也順勢發出不平之鳴,深怕來路不明的詐騙分子,悄悄布了什麼線,日後吃定了某些目標,糾纏到吃干抹淨為止。
場面逐漸失控,負責人的反應又有些冷淡,晨晨焦躁地仰望楊,環視四周,目睹負責人與場務人員轉而成為遷怒焦點。她死命抱著楊的手臂,用力地,切切地擁著。
雖然百般不願意,但,她淡淡放手了。
最為之詫異的,是楊。
他在嘈雜中愕瞪她,她只勉強擠了一瞬間的笑容,像是領悟到了什麼,匆匆避開了他的視線。
她早就察覺出,他想走,只是她一直在強留。也該是時候了。
「很抱歉造成各位的不偷快。」晨晨鎮定地細聲公布,現場頓時由紛亂漸漸回歸冷靜,所有視線虎視耽耽,集中在她的下文。他們所想的,與她所想的,天淵之別。
她鼓起勇氣,對自己安慰地一笑。楊終究還是趕來了,不是嗎?這就夠了,她也該感到滿足。再奢望下去,只會使他倆的結局變得又爛又臭。
她希望……能留給楊,一個最完美最優雅的印象。
「我不是什麼詐騙集團的人,也沒有帶什麼可以偷偷拍攝的東西。」她轉而嬌美俏皮地一笑,投降似地伸展縴縴十指,可供驗證。「但是,為了維護此次特展的觀賞質量,主辦單位確實該對這番干擾作出處置。」
她大方地朝負責的中年女子微笑點頭,請他們不用客氣,就領她離開吧,平息眾怒。
「好的。」負責人了解了,拿出手機撥打一陣後,才開始采取行動。「那麼,請吧。」
匪夷所思的是,他們請求離去的對象,是董宇蓓。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董宇蓓左右瞪斥,悍然揮開場務人員禮貌性的引領。
晨晨也大愕。怎麼不是趕她走,卻是趕宇蓓小姐?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的不止是她,全場賓客有絕大部分都傻眼,少部分的人則理所當然地靜靜觀畫,對于教養欠佳的鬧場千金,不予置評。金錢不一定養得出人品,有時只會養出另一種窮凶惡極。
「請離開吧,董小姐。」負責人溫柔且技巧地以身勢,漸漸將人往門外擋去。
「我們會派車送你回到府上。」
「你憑什麼?!」敢對她這樣!「你該攆的人不攆,踫我做什麼?」
「董小姐要我們攆誰?」
「那個鈕心晨!」她恨聲指控。
「董小姐要我們攆這場特展的主人?」
主人?這場特展是鈕心晨的?
「她怎麼可能會是……」董宇蓓還想抗辯,卻被電梯內趕來的男子急急攔阻。
「不要拉我!你們有病啊?」
「走吧。」男子婉勸。「別再丟人現眼了。」
「她算什麼東西!你又算什麼東西?」她歇斯底里地咆哮。「這里明明是我的場子,我才是主人!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連Eugene也是我的——」
晨晨僵呆地親眼看著場務人員,和董家之前派來與她和談的那名男子,艱辛地將董宇蓓帶離會場。上流社會,真是太上流了。她還是比較喜歡自己不入流的老百姓生活……她正要投回楊的懷抱,就被一票欣然迎來的陌生人圍住。
「恭喜你,終于通過重重考驗,回到了你該有的身分。」一名熱淚盈眶的老先生,緊緊握著她的右手,感動地拍哄著。
啊?什麼?
「對不起,我!」
「鈕小姐,我們全都準備好了,請。」另一名男子展掌恭迎。
準備好什麼?「要、要我去哪里?」
「貴賓室啊。」對方好笑。「你難道還沒搞懂狀況?」
她哪時懂過了?
「到貴賓室里再說明吧。」負責人怡然維護展場氛圍。「這里不方便說話。」
「也對,那就請鈕小姐先走。」
「可是我!」請不要抓著她的手臂,她不喜歡這樣。
「放手吧。」
一陣悅耳而年輕的男聲,淡淡吟道,晨晨卻如遭電極,整個人被凝住,一反先前焦急不安的態勢。
放手吧。
這話喚起了她腦中不自覺被埋入的什麼,為之覺醒,甚至反過來,主控她的一切反應。她覺得怪,又說不出哪里怪。更怪的是,似乎沒有人察覺到她的怪異。有如悄悄隱埋入她腦海的什麼,一旦觸及某種關鍵,立即敵動運作,開始操控她的一切。
放手吧。
「我們希望鈕小姐是出于自願地與我們聯系,而非強人所難。」
「我是出于自願的沒錯。」哪有?她的嘴巴在講什麼?!而且,她為什麼會回以淡淡的一笑?她根本就不想笑啊!「我會盡可能地跟你們配合。不過,請問你是!」
「我就是十九。」年輕男子爽朗莞爾。
確認是十九過後,就跟他們走。
「那我們走吧。」她愉快地建議著,心中卻驚慌大嚷︰她沒有要跟他們走,她才不要!她到底在講什麼鬼話?
救命!她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一股霸道的力量,猛然箝住她,攔住了她的離去。
「你要去哪?」
楊!太好了,他果然是最了解她的。快點救她!
但她的反應,不僅自己詫異,連楊也為之錯愕。
「你在大驚小敝什麼呀。」她甜美地呵呵笑。「我只是跟他們去貴賓室看畫,我總不可能在這里公然和他們談底價吧。」無懈可擊的理由,讓他找不到繼續阻擋的著力點,只能放手。但他本能性地防備大起,卻不知道他要防的是什麼、敵手在哪里、什麼很危險,一切都說不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