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面對君士,而他竟然早已環胸瞪眼,一副等著開罵的架式。
「呂迪琪——」
「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前言不對後語的一句,讓他一時跟不上她的邏輯,腦子仍停留在不爽她簡簡單單地放走順十八。
「如果你不打算待在台北,我就飛去找你。」她嬌柔地鄭重聲明,小臉明顯強憋著快潰決的情緒,堅持要先把立場厘清。「你去哪里,我就飛到哪里去找你。」
她再也不要等待了。
這是干嘛?「妳的工作呢?進修計畫呢?」
「我不要跟你分開。」她本想好好攤牌,可是淚珠不斷滾落,鼻音濃重,破壞她的理智超然。「我在飯店等你飛來的時候,想了很多。我覺得……」
他頹嘆,先去幫她拿來整盒面紙。結果她卻捧著整盒面紙,繼續低頭飆淚。
「好吧,妳覺得怎樣?」他環胸靠坐在工作桌緣,認了。
「我覺得自己都快瘋掉,完全沒辦法思考。」她也不是故意要用那麼情緒化的方式,硬把他逼回來,當時越洋求救的舉止連她也大吃一驚。「你不在,我只能一直焦急著你什麼時候才到、還要等多久、我該怎麼辦。簡直像個笨蛋……」
的確。
傷腦筋。她處理事情、處理感情,兩者落差怎會那麼大?
客觀而論,她把順十八處理得很得宜,保有一定的高度,沒有再隨著別人的卑劣一起瞎攪和。可是一涉及他倆的問題,她完全是另一套處理模式,對他依賴得要命,不可理喻。
千里迢迢,只因為她的一通電話,他就火速飛越半個地球。現在時差搞得他頭昏腦脹,勉強打起精神就為了處理順十八的連環陰謀,她卻把人放了,那他飛來台北干嘛?專程來哄她?
「我好像……變得沒有你在身邊就沒辦法靜下心來,好好處理事情。」愈陷入感情,愈失去自主能力。
「妳處理得很好啊。」他沒力地冷噱。
什麼東西處理得很好?
「順十八的事。」
她呆眨淚眼望他,不懂他為何做出這麼奇怪的結論。
「不管是對妳表弟妹們的事,還是對順十八的處置,妳都做得很好了。」好到不知道她到底老遠把他找回來做什麼。「甚至連八卦雜志的爛報導,妳都比我還能冷靜面對。」
「那是因為有你在啊。」
「拜托。」他有在干嘛嗎?晾在一旁當壁虎還是當壁花?
「如果不是你在這里陪我,我怎麼可能冷靜面對這一切?」
頓時換他傻眼。
她看他的神情,仿佛深深疑惑著他怎會問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這種理所當然的事。
這不在他的預期之內,也從未發生在他的經驗中,他一時之間無從應對。不管在專業領域或私人領域,他總是被賦予解決問題的角色︰要他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形同他存在的意義。如果他不能發揮解決問題的功能,就沒有被聘用的價值。
沒有人像她這樣,要他來,就只為了要他這個人。
潔兒把他騙到米蘭去,也是為了要他收拾爛攤子,而不是要他。人與人交往,本來就是基于互利精神,相互提供不同的利用價值。沒有價值的,不需要浪費時間去投資或建立交情。哪有人像她這樣,只要他,卻不盤算他能做什麼。
簡直有病。
他怔著難以理解的神情,捧著她傻愣愣的小臉,瞪眼垂睇,似乎堅決要在這雙清透淚眼中找尋出什麼。
「君士?」又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瞪她?
「我搞不懂妳到底在想什麼。」他的呢噥幾近譴責。
她惶惶不安起來。她有想什麼很奇怪的東西嗎?居然讓他這麼不滿。
「你……還有什麼搞不懂?」
「統統不懂。」
怎麼會?他們都已經交往到這種地步了,她對他也沒有什麼隱藏的……
「妳干嘛要那麼輕易放過那個姓順的?」所有的亂局都起因于他,所有的危險都與他有關。「妳最好別跟我扯什麼以德報怨的狗屁大道理,那種爛好人式的道德自戀,虛偽得只會令我作嘔。」
「我不是。」他怎會這樣想?「我放他走,是因為這樣才能兩不相欠。我說過了,我不想欠人什麼……」
得了吧。「我們有欠他什麼嗎?」
「有啊。」
他怒目皺眉,她也回以不解,雙方都對彼此深感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順十八一連串的詭計拖我們下水,我怎會認識你?」
認識他,有這麼重要?重要到得花這麼大代價才能抵銷這個人情?
對她宛若再自然不過的事,對他卻是青天霹靂。
只要是關于他的每一件事、每樣細節,在她眼里都被放大到無限。他在她心中佔有的分量太大,大到沒有他在身邊,她整個人形同殘缺,陷入傾跌。無法好好吃、好好睡、好好思考、好好做事。
她很需要他。
不是需要他提供的好處,而是需要他。
「妳腦袋里到底在想什麼?」
君士?她不適地在他狠狠收緊的環抱中掙動,整個人被埋在他胸懷里,沒有呼吸的余地。而且……他能不能輕點?何必像要絞斷她四肢百骸似地緊摟?
「妳沒救了。」
他究竟是在感慨還是在抱怨?一面粗魯捆擁著她,又一面譏嘲。她還以為多少也算是了解他的,這會卻發現好像沒那麼了解。害她搞不清自己現在應該要生氣,還是該感到甜蜜。
「沒救了、沒救了。」
他究竟怎麼了?沒頭沒腦的。跟他談了半天,好像也沒什麼交集,他卻突然自得其樂起來。她都被他攪胡涂了。
他說她沒藥可救,其實深知沒藥可救的是他自己,沉淪在如此被需要、被渴望、被看重的依戀里,滿足得難以言喻。
他當初的判斷沒有錯,在歐陸的逃亡旅程中,他總會煩躁思索,為什麼這麼嬌柔的小人兒跟得上他惡劣的腳蹤?這幾年一連串短暫又愚蠢的異往,讓他已經厭煩在女士面前裝紳士,他本性怎樣干脆就怎樣。難不成都已經三十多歲的大男人,還得靠演技來討好女人?與其如此,他寧可獨身。
可是她跟上來了。
她會不會就是可以與他一路走下去的那個女人?
怎麼可能?他好笑。他們毫無共同點,雙方難以溝通,個性天差地別,又都不是彼此預期中的理想伴侶,兩人之間常產生的不是共鳴而是誤解……
「迪琪,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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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君士先前的策略操作是正確的。
他刻意讓迪琪放消息給她父親,告知他倆交往的事情。因為他很清楚迪琪父親的思考邏輯,在權衡董宇丞家族事業的焦頭爛額,與魏君士家族政商關系的杠桿效益,最後決定投資在魏君士這方。
他不得不對迪琪的腦袋暗嘖稱奇,她那時設想的處理方式確實可行,而且周到,人情事情兼顧︰以迪琪要繼續學業為由,暫且延期婚事。實則這一延,是永無止境的擱置,而君士和迪琪早在雙方家長默許下公證完婚,一切低調進行。
理論上,他們應該可以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我哥是不可能閑下來當好男人的。」健美俏麗的女孩盤腿坐在大床上發牌。
「姊夫好像不太在乎總公司用不用他。」
「被他們聘用,有被聘用的玩法;不被他們聘用,也有不被聘用的玩法。」在雙方玩完之前,哥他早已狡兔三窟,備妥了各種替代方案。「反正大家仍在同一個領域競爭,只是轉換跑道。未來會是誰求誰,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