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不煩哪。」他沒好氣地低嘖,當著他們的面來個九十度高速轉彎,對自己的操控技術頗感滿意,優雅地轉換方向逃逸。
順利沖上高速公路。
全車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兩位客人,請問要上哪去?」他淡漠地以英語候教。
魏君士沉思一會兒。「先繞一繞,確定他們沒有追來,再到火車站去。」
迪琪悚然一驚。「我們不搭飛機了嗎?」
「從現在起,請跟阿道夫一樣,都以英語溝通。」值此關鍵時刻,他們需要多一名戰友支援。
「你們不用管我,盡量用中文聊你們的。」別扯上他。
「現在距離登機還有兩個多小時,」迪琪急勸。「我們等那些人走了,就可以回機場——」
「回去送死嗎?」
「可是——」她慌到幾乎哭出來。回家的路就近在眼前,只要越過海關,進入機艙,捱到飛機降落後就到了。現在卻一陣狂風暴雨似地,又把她刮往離家最遠的方向。
她想回家,再也不想經歷這些災難,只想回家。
她已經承受不住了。
小人兒縮肩坐在寬敞的後座皮椅上,無聲無息地,嬌顏皺成一團,淚珠翻滾而下,無法抑遏。
所有聲音全被她咬在下唇,只聞她哽塞不順的鼻息,不住抽搐。
她的要求只有這麼一丁點,只有這麼渺小,為什麼會做不到?這麼簡單的事,怎會變得這麼困難?
「君士。」前座的背影輕聲道。「現在離登機還有段時間。就像她說的,搞不好那些人已經離開,或被警察架走……」
一聲冷硬的撕響,怔住車內的人,瞥向君士。
他毫無妥協的決絕嚴峻,證實在被他撕毀的機票上。
「我們到火車站,去維也納。」
第四章
「迪琪還沒回來?」秀逸溫文的訪客愕道。
「對啊。」還在念大學及研究所的迪琪表弟表妹們,忙著在電視機前玩最新的任天堂。「昨天潔兒姊有發簡訊,說她們在米蘭再多待幾天就會回來。」
訪客輕嘆,徑自步入挑高寬敞的客廳內,隨手撥著小幾上擱的信件和書報雜志,懶得揭穿潔兒無聊的謊言。
潔兒明明前天就回到台北了,還在一一的頂樓派對囂張炫耀她的時尚戰利品。結果,被她拉去米蘭的迪琪,現在不知人跑哪去。
他淡淡撥打手機給知名的造型設計師,慢慢步往中庭花園,避開電玩青年們的歡樂叫囂。
「嗨,是我,妳方便講話嗎?」
對方欣然高叫,興奮哈啦,似乎難得接到他的電話。
「沒有……不是。」他平緩輕語,教養高雅。「現在談婚紗的事還太早,而且這種事我不作決定,全權交給迪琪。」
手機那方一連串羨艷的嘮叨,他都耐心聆听,靜靜等待。
「嗯,是啊。我打這通電話給妳,確實是有事想請妳幫忙。」俊美雙瞳遠眺翠綠山景,以及繁華的台北盆地一隅。「妳能不能找個理由,幫我約潔兒出來?」
這可真是令人咋舌的請托呀。
「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對她也沒有那種意思。而且,我希望妳也在場。」他可不想跟潔兒單獨踫面而惹來一身腥,不值得。
約潔兒做什麼?
他驀然不語,心思千回百折。當初潔兒從國外打電話找上迪琪時,他就已經不太高興,但迪琪被她說動了,他也不好再反對。現在想想,或許他應該出聲攔阻才對。
不知為何,他有很不好的感覺。
「潔兒把我的人借走了,我要她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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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德國法蘭克福直飛台北的班機起飛時,迪琪一行三人正搭上奔馳歐陸各城的EC國際列車,前往維也納。她一點都不想知道接下來的逃亡規畫,卻仍被魏君士及阿道夫的探查勾起了注意力。
「追著我們不放的這位義大利收藏家,應該跟黑市交易有很深的交情。」魏君士在頭等車廂的包廂內,對著Notebook上顯示的資料輕噱。「我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麼畫,這麼寶貝?」
「畢卡索遭竊的那幾幅嗎?」阿道夫不以為然地一哼。「君士,我們可不可以就此打住?我對這種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而且他早安排好,送君士他們上飛機後,自己要回辦公桌趕的進度。現在所有時程又得因此重新調整;他耗在這里的時間愈多,回去要收拾的麻煩就愈大。
他的腦門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再等一下……」魏君士根本沒在听對方的咕噥,全神貫注地透過網路下餌。
但是,沒有回應。
「君士,我覺得你不是真心在逃難,而是在玩。」阿道夫改以德語低喃。「可是她是真的想回家,我也是。」
「啊。」有人上鉤了,但不是他要獵浦的對象。滾!
武斷的按鍵聲,凌厲執行沉默的指令。
阿道夫淡漠斜睨專注盯著螢幕的迪琪,紅腫未消的大眼楮,根本看不見自己早已掉到君士這爛人的網羅里。但這是別人的女人,死活不關他的事。
「放心吧。我們到維也納後,就會分道揚鑣。」
君士眼不離電腦的友善安撫,下一句就變為咒詛——「到時請你繼續前往布拉格,好讓我和迪琪趁機溜往別處。」
迪琪听得懂這句英語,也懂阿道夫的忿恨髒話,卻不懂為何要這麼做。
阿道夫切齒暗罵,君士這是在反過來利用潔兒的陷阱,來玩他自己的游戲,狠狠地反咬潔兒一記。而迪琪,算是他意外擄獲的戰利品。
事情不一定如他所推測,也許還有其他的版本。但君士渾身散發的侵略性,擺明了他對迪琪別有居心。
「好,我來做箭靶,替你們把追兵誘往布拉格。」他豁出去了。「然後呢?我就可以回家睡覺了嗎?」
「你還可以和會漂浮的小鴨鴨一起泡澡。」君士難得和煦一笑。
令人毛骨悚然。
「只要能盡快離開現在的你,叫我馬上下地獄我也願意。」
君士而後采取的行動,讓迪琪恍然大悟,他到底在盤算什麼。
他以她不曾見過的虛偽親切,在火車上找到一位樂意和迪琪交換衣裝的東方女孩,並且拜托這女孩先將疑似有自閉癥的阿道夫送達布拉格火車站,再繼續她的歐陸自助行。
「其實我們也不認識這位男子,只是好心順路帶他到維也納。」君士深表遺憾地感嘆。「可是我們有已經訂好的蜜月行程,並不會經過布拉格,但又不放心這位男士獨自一人……」
「沒關系的,我本來也打算去布拉格。」只是次序顛倒了,確實有點不便。不過這名自閉男子實在太帥,緊蹙的眉頭和孤絕的金發,憂郁如同卡夫卡。
「那就麻煩妳了。」君士笑得好不溫文。「對了,這件小禮服穿在妳身上,非常地有特色。」
壯碩的女孩欣喜接受他言不由衷的贊美,氣氛和樂融融。迪琪瞪著對方身上極度繃撐的海藍小禮服,深深領悟到這套衣服真的很不配女孩腳上的大球鞋!難怪君士要替她買那雙超級中看不中用的高跟鞋。被莫名貼上自閉標簽的阿道夫,正自閉地懷恨在心,懶得再唆一句。
大概也只有阿道夫知道,君士並不是單純地在拍對方馬屁,而是藉此吹捧誘導對方一直穿著這套小禮服到布拉格。
火車抵達維也納後,迅速兵分兩路。阿道夫戴著掩護面容的低沿休閑帽,提著另一套黑袋西裝,與包著緊繃藍衣的東方女孩大搖大擺、刻意從容地等著轉搭另一線火車,前往布拉格。而另外兩人,早已匆匆低調轉往另一個方向,深入歐陸的另一側,數百年前欽察汗國的韃靼人曾經征服之地︰匈牙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