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的大眼中,有無法饒恕的氣惱,有可笑的小小防備,以及被捻燃的嫵媚,渾身雪膚泛著撩人紅暈,挑逗著男人的心。
很漂亮的女孩。但,他懶得欣賞,只有一肚子火,以及灼痛昂揚的挫折。
「妳是誰?」
「出去。」
「該出去的是妳,這是我訂的房間。」
她本該高興,能在異鄉听到母語,但此刻只覺得這簡直是魔鬼的呢噥,再醇厚悅耳也不過是一堆詛咒。
「這是我的房間!我都住了一個禮拜,難道我會搞錯嗎?」她想痛斥,可惜哽咽聲打散了她的氣勢。
他皺起眉頭,不屑至極。瞥到她梳妝台前一大堆的飾品時,冷然斜睇。「妳為什麼要故意假扮潔兒?」
他認識潔兒?她整個人傻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間飯店是我幫潔兒訂的,刷的也是我的卡,不信妳可以去查。」
「可是,潔兒跟我說……」
「妳到底是哪里來的?」少在那里順著他的話,亂套交情。
他是什麼人?憑什麼對她施以這種審判定罪的口吻?
他的跋扈不是只在口頭,而是具有高度行動力。大手狠然抽起梳妝台上一張清單,詳細記錄著她每日該穿什麼、戴什麼、配什麼,好成功仿造出潔兒的模樣,且巧妙地以時尚墨鏡遮掩掉她們的不相像。
顯然這是有預謀的惡作劇。
再一次地,他又淪為潔兒捉弄取樂的對象。
他氣到徹底冷冽,毫不留情地抓起床上女子的手臂,直接拖往外廳。
「你想干什麼?!」她驚駭泣嚷,魂飛魄散。
外廳的房門是開的,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底褲,他這樣把她丟到走廊上的話,教她以後怎麼做人?
「放開我!你放手!」
「該放手的是妳。」
她竟沿途勾抱住沉重的骨董沙發扶手,打死不放。
他有著同樣剛烈的意志,絕不容她再留在他眼前,蠻橫地扳開她的緊緊環抱,硬是將她自沙發扶手旁剝下,繼續將她拖往房門口。
她嚇壞了,從沒遭到如此對待,宛如她是某種齷齪廉價的存在。
「我不管妳跟潔兒在耍什麼把戲,統統給我滾出去!」
「不要!」
極度的驚恐,產生了異常的堅決。她被拖在地上,踫到什麼就拚死抓什麼,形同即將溺斃的人。臨門之際,她緊急攀到了房門前的圓桌桌腳,瘋狂勾抱在她左臂中。拖著她右臂的他,幾乎是連人帶桌,沉重而忿怒地往外拖。
鼻董圓桌上的玻璃大花瓶傾跌爆碎,砸散一地清水及滿瓶玫瑰。桌腳沿著同她拖行的路徑,勾迭起厚重的華麗地毯一隅,增加他攆人的阻攔。
難纏的女人。
他厭惡地回過身來對付她勾抱桌腳的那只手臂,她卻哭鬧地發揮驚人的執著,雙臂狠抱著桌腳,整個人蜷成一小團,本能性地頑強自衛。
與其跟她纏斗,還不如豁出去地一刀兩斷。
他憤然扛起骨董圓桌,連同桌腳上緊攀著的淚娃兒一齊往門外搬。被懸空的桌腳,撐不住她的依附,害她整個人順勢滑落到地面,跌坐在被高舉的圓桌陰影下。
原本恐懼的小臉,忽然不再驚駭,定定地仰望被扛著的沉重圓桌,全然凝結。
吧脆被砸死算了。
與其受到這種羞辱,她還寧可……
他微愕,知道她在想什麼,也預期到她下一步會采取的攻擊行動。但在她出手的一剎那,一句輕喚打斷了這場野蠻對抗。
「呂小姐,妳的東西送來了。」
穿著白衫黑褲及帥氣小背心的女服務生,怡然優雅地站定門口以英文通報,笑容可掬。似乎他的粗暴架式、她的幾近全果,以及一室翻天覆地的凌亂,都再正常不過。
「請問,要我直接交給先生嗎?」她將覆著高級黑套的昂貴西裝,拎往他的方向。
「那是我的東西!」她激切起身,顧不得現狀,沖過去一把將那套平整衣物緊緊擁入懷里,同時掩護住了大半嬌軀。
女服務生還是笑咪咪的,對這屋里的劍拔弩張視而不見,從容告退,順勢替他倆帶上房門,請君自便。
真不曉得女服務生是怎麼看他倆的暴戾激戰……
圓桌被砸回原地的重響,驚回了她的警戒。她悍然環抱那套衣物,靠往角落嚴嚴自衛。
他怒瞪她,她也瞪他,外加涕泗縱橫,緊抿雙唇。
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女孩!
一陣手機鈴聲,切入了他們相互敵視的冷戰。他不耐煩地一面接听,一面疑惑門板上傳來的輕輕叩響。
「我魏君士。」
淚娃兒趕緊奔往房門前,不是趁隙逃月兌,而是快快將房門上鎖,免得再有人看到她這副丑態。
「呂小姐?」門外男聲以沙啞的義式英語問道。「我是ErmenegildoZegna的魯奇諾,送來您訂制的NapoliCouture。」
門內的她一愣。她訂制的手工西服,不是正抱在她的懷里嗎?
「潔兒,妳的把戲已經玩完了,剩下的爛攤子妳自己收吧。」
對著手機回應的冷語,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潔兒的來電?
太好了。這一切亂七八糟的夢魘,只有潔兒能解。等潔兒跟這個男的說清楚,真相大白,她受的冤屈就可以得到平反。
「呂小姐?」門外人狐疑,似乎察覺到門內有狀況。
「等一下,我——」她這副德行怎麼見人?可是她的衣物全在臥室里,那個叫魏君士的又正杵在客廳通往臥房的唯一通道中……
他倏地狠然抬眼,對上了她焦急不安的視線。他知道她的左右為難、知道她希望他能稍稍讓開,卻完全不為所動,堵住所有的可能性。
他干嘛這樣瞪她?他應該知道她是受好友潔兒之托,來這里大采購的吧?
「呂迪琪?」他不悅地低喃,近乎唾棄。「妳不用跟我解釋妳們的交情,或介紹她的背景,我沒興趣蹚妳們這淌渾水。」
可不可以先讓她過去一下?
她竭力暗示著。想過,又不敢過。如果硬要過,一定得與他擦身而過。她現在衣不蔽體,先前和他又是激情又是激戰,實在沒膽再冒這個險。
「呂小姐,請問有什麼問題?」門外委婉催促。「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可是……我已經拿到你們送來的西裝了啊。」他還要來送什麼?
外頭的人沒有聲響,好一陣子後才淡淡回應——
「妳拿錯衣服了,我這邊的才是。」
應該是他們送錯了才對,怎會說是她拿錯?
算了。「好吧,我馬上出來,你等一下。」
大不了開口跟魏君士講聲借過,結束這場鬧劇,各自分飛,老死不相往來。她好不容易使勁凝聚了一滴滴勇氣,卻還沒出聲就被他對著手機的喝斥嚇到。
「我管妳要夾帶什麼畫作出境,我也不信妳那套說辭。我大老遠跑來,不是為了讓妳耍著玩!」
畫?夾帶出境?她怔怔抱著懷里覆著軟質黑罩的大袋西裝。昂貴的西裝面料在層層細密包覆中,平整厚實,她實在模不出這里面是不是藏了什麼其他的東西。
她只知道,這是潔兒交代說最後一天會托人送來的貴重禮物,要她幫忙帶回台北。事情就這麼簡單……對吧?
惶惑的大眼,驀地對上了他蹙緊眉心的狠睇,孤立無援。
這個人……會幫助她嗎?
「我不負責呂迪琪的人身安全,那是妳的事。」
她頓時整個人從頭涼到底,竭力冷靜地盯視地板。
「妳大可幫她叫警察,恕不奉陪。」
手機啪地應聲合上,截斷任何友善或溝通的可能性。
他嚴酷審視她,她堅決地審視地面,雙方各自堅持,沒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