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之內,了解狀況。
「血壓太高。給他在動脈插導管監測血壓,注射硝基氰酸鹽點滴。在我到以前,麻煩你們別玩掉他的命。」
他雖然對手機凌厲下令,眼卻不曾離開過她。
原來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事,她的高傲佻健,在這一瞬間變得極度薄弱,透出了深深隱藏的怯懦。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她要拐多少彎、克服多少困難,才能拉下面子問出口?
她在戀愛。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戀愛。
他漾出了有史以來,最具魅力及殺傷力的滿足笑容。
「傅玉,我沒有像吻妳那樣地吻過她。」
真的,他甚至很少有空跟那任女友接吻。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總是月兌了衣服直接上,辦完事又各忙各的,講求效率。
但是對這玉人兒,他必須慢慢來,細細呵護。詭異的是,這麼耗費時間成本又徒勞無功的事,他竟樂在其中。
「至少對我來說,妳是很特別的。」
就算是謊言,再不可信任的話她都可以接受。因為……
反正,她滿足了--雖然這滿足中充滿不安的成分。
「好吧,你去忙你的,我走了。」
她瀟灑轉身,後肘卻被一股強勢又溫暖的力量扣住。
「傅玉。」
「干嘛?」笑得這麼開心。
「妳今天為什麼特地來找我?」
「誰特地來找你了啊?」少臭美了。「我是要去你們隔壁的中央黨部參加三一九總統槍擊烏龍案萬人聯歡同樂會之總統府前辦桌大拜拜,順便路過這里而已!」
「我很高興妳特地來看我。」
「哇咧都跟你說不是──」
「妳如果對我們之間還有任何疑問,隨時都可以來問我。」
真的?
她一不小心,被暖洋洋的甜蜜感糊爛了腦袋,嬌羞地抿著小嘴,紅著臉蛋,得意地止不住漾開笑靨。
啊,不對!「你不要誤會了!我、我這是……因為要幫你介紹對象才問的!」
本小姐才不屑知道這大頭呆的八卦咧。
他重重長嘆。她到底還要推托到幾時?
「那就這樣了。」不知怎地,他開始對她這種閃躲態度感到有點累。「下禮拜我不值班,我們約在我弟的診所見吧。他那里有鋼琴,也願意休診出借場地,供我們練習。」
「耶!」太贊了,小手啪啪啪。「這樣我就不用再傷腦筋又要跟教會借哪間小教室排練了。」
「還有,崔媽媽要我代問一聲,妳願不願意帶小樂團在她父親逝世十周年感恩紀念會上演奏聖詩?」從此,她發起的婚禮小樂團將突破狹窄的婚禮功能範圍,晉升為演奏聖詩的專門團隊。
「不會吧。」大眼呆眨。「崔媽媽不是藝術大學的音樂教授?她會找上我們這種門外漢?」
他好笑。「妳當初不正是很不爽不懂信仰的人盡在耍弄技術,才成立小樂團嗎?」
「呃,對啦,是沒錯……」興奮的心髒,已經開始澎湃地演奏。「那我們還真得快點進入練習才行。」
啊,她腦子里靈思泉涌,好多首不錯的聖詩紛紛浮現。該怎麼規劃整體概念呢?還有編曲的風格……呵呵呵。
「妳想好了再打電話聯絡我,拜。」
「司真!」差點忘記。「尚之為什麼最近都不來練習了?」
魁偉巨大的背影,頓時發出迫人的煞氣。但他回眸時,又淡淡的,彷佛沒事似的。
「我不曉得。怎麼會問我呢?」
少來了。「你們哥倆好,同一掛的,他的事你會不曉得?」
不錯,果然聰明。「我真的不曉得他為什麼都不來練習,不過我听說,他好像要跟他女友復合。搞不好他們兩人重新打得火熱,忙著戀愛,沒空練琴。」
怎麼可能?她明明記得尚之醉得一塌胡涂的那次,一邊逞強掉淚,還一邊喃喃自己不想跟她復合。現在怎會……
「別人家的感情,還是別管閑事的好。」他陰沉婉勸。
「這不是閑事!」
他驀地被她突來的火氣愣住,隨即瞇眼警覺。「抱歉,我不知道妳跟尚之的交情這麼好。」
「廢話!」好歹人家也是小樂團的一分子。「你不跟他聯絡,那我來。他手機幾號?」
「傅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他不甘不願地找出尚之的手機號碼給她。「他不練習一定有他的理由,妳何必干涉他人隱私?」
「少跟我賣弄那套人際關系流行說詞。」一堆自己人際關系惡劣的王八蛋,拚命出書教人怎麼打關系,寫的東西簡直通篇屁話。「我不懂什麼交際應酬,但起碼我懂得怎麼把人當人看。」
「大家彼此保持一個轉圜空間,不是比較──」
「好,那你說!」她犀利指控。「你剛才以手機交代處理的病患,他是男是女?他幾歲?他叫什麼名字?」
一記大榔頭,狠狠砸中他腦門,整個人愣住。
他沒料到她會問這些,更沒想過自己竟完全回答不出來。
「我是不懂得他的血壓心跳過敏藥物怎麼樣,可是至少我看他是個人,而你看他卻只是一堆數據跟X光片!」
走人!
他傻眼。半晌後,才啼笑皆非地趕往急診室。
沒有一個女人比得上她捉模不定。之前才扭扭捏捏地對他的過往情史興師問罪,一下子又傲然翻臉。而後為了小樂團的事開心得像個小孩子,一下子又儼然人權斗士般地凌厲譴責。
情緒波折起伏,連股匯市的波動都自嘆弗如。
還有什麼樣的女人,會比她更有意思?
「急診室有什麼事這麼值得你開心?」
一聲嬌笑,隨著大步,與他快速並行。
「祖琳?」剛剛才在他和傅玉的哈拉中提到她,她就翩然顯靈。「今天怎麼跑這里來?」
「我妹生第二胎,過來看看。」優雅高挑的素麗美女,雙手插在白袍口袋里,大步疾行之中充滿名模風采。「剛才那是誰?病患家屬?」
「妳的電梯來了,拜。」繼續飆往急診室。
「不急,我陪你過去。」繼續比賽競走。「那個該不會是你上次相親的辣妹吧?」
他暗暗咬牙咕噥,不太爽被女鬼纏身。
「你媽打電話跟我聊天時提到的。」嗯哼。
「我媽打給妳?」
「對啊,莫名其妙地突然打來跟我問好,聊聊我最近的感情生活如何。」當然,也泄漏兒子的單身漢生活何等苦悶不堪,企圖明顯。
他受不了地力持沉默。媽八成是看他和傅玉相親不順,擔心兒子再這樣杠龜下去可能會真的銷不出去,就開始在舊名單中選秀。媽想大炒回鍋肉,但他可沒胃口。
「我就跟你媽說啦,我跟現在的男友好得很,多謝她的關心。」
「喔。」
丙然,他的排斥感馬上降低。那個花枝招展的小騷包真有這麼厲害?唔……三十歲女人的肌膚彈性,的確不能跟二十幾歲的丫頭比,但她實在對此很好奇。
「你就陪她在醫院大廳的星巴克喝咖啡?」她記得他向來舍不得如此浪費分秒。
「是她來陪我。」
呵,美眸笑瞠。「她可真閑哪。」
「她不是很閑,只是舍得為我犧牲寶貴的時間。」他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地疏冷直沖,陷入急診混戰中。「她特地陪我逛畫廊、逛B1書店、在各樓層散步、遠眺總統府、在星巴克跟我瞎串。」
就像一對正在約會的情侶,只是場景全在醫院內。每一處的浪漫,都充滿了醫療氛圍與消毒藥水味。
「甘拜下風。」祖琳自認沒那種烈士精神,比較習慣一切都照她的規矩來。「所以你會繼續跟她交往?」
經過幾次慘痛的教訓,他很清楚絕對要提防這時的祖琳。當她跟另一半處得不愉快時,她就會想盡辦法讓身旁所有的情侶也陷入不愉快,省得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