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這、這、這是哪里來的世界杯足球賽超級守門員?
曉淑整個人呆成木雞,任由紙杯滿地亂滾,咖啡髒了前襟,驚魂未甫地直瞪眼前龐大的陰森存在。
李維祈?他為什麼會突然顯靈?
她腦中的作業系統迅速列出幾種合理的可能性︰
一、她的視網膜近一億三千萬個桿狀錐狀受器細胞所傳出的訊息在百萬多個節神經細胞接收轉達時於腦部運作之前產生問題。也就是︰她眼楮有毛病。
二、此為佛洛伊德所謂之飄浮性的焦慮即莫名的焦慮突然擴大導致人陷入極度恐懼而產生心悸呼吸急促及窒息感和暈眩顫抖等不必要之過度反應。也就是︰她腦筋有毛病。
三、因外在因素如藥物之類物質影響使得腦部神經傳導素多巴胺受器超過正常值導致腦部訊息提高造成無感覺刺激之感覺經驗亦即幻覺。也就是︰那杯咖啡有毛病。
四、在商業機制運作之下創作者為符合最低寧數之基本篇幅的資方條件而不得不以匪夷所思缺乏邏輯之憑空杜撰鋪陳根本扯不下去的劇情以突破僵局。也就是︰作者有毛病。
到底答案是哪個?
李維祈為什麼會在這里?
現在是上班時間,這里是出入嚴密的高科技公司,是封閉且需身分證明的工作領域,為什麼他會西裝筆挺地出現在此地?
是不是演員跑錯攝影棚了?
「麻煩讓一讓。」
李維祈刻意堵在她身前,冷酷逼困,害她砰地一聲,惶惶撞上後面的飲水機板面,進退不得。
他這樣把她擠在飲水機和壯碩胸膛間,教她怎麼讓位?
而且、而且……她焦躁地驚覺,自己現在正趿著辦公用的平底便鞋。失去平日戰斗用的剽悍高跟鞋,就無法將她那令人深表遺憾之一五九•九九九的身高撐過一六O大關,頂天立地。
她才不要因此矮人一截,而且還是在他面前!
「頭。」他輕蔑下令。「閃過去一點,我要倒熱水。」
這麼擠,教她怎麼閃?
他也沒留什麼抗辯余地給她,一臉死相地逕自泡起他的即溶咖啡,仿佛快被擠扁在他胸膛內的小女人根本不存在。
賓開啦!
小臉埋在他的領帶里,四肢拚命掙扎,像被人一腳踩住的小蟑螂。
剎那間,她被熟悉的體味懾住,更驚訝於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她身體的每個平凡小細胞,突然間統統醒過來似的,欣喜地搖著小旗子興奮吶喊,好像它們所支援的職業棒球隊伍在零比零九局下半兩好三壞兩人出局滿壘的困境下霍然擊出一支又高又遠的再見全壘打,驚天動地,渾然沸騰。
震得她的腦門嗡嗡作響。
上周五的那陣意外熱吻,再度沖擊到她的意識,令她錯愕。
這是怎麼回事?
「嗯哼。」李維祈狀似無心地俯首在她耳畔,嘆了好深好長的一口氣,以濃郁的陽剛氣息籠罩受困的小獵物。「你們公司的員工咖啡真是有夠難喝。」
她被嚇得有听沒有到,耳殼里塞滿的全是狂亂心跳。
「我就是怕員工覺得咖啡太好喝,不小心服食過量。」
老板?!
「以你們公司的成長獲利,應該負擔得起吧。」李維祈轉身斜睨。
「只怕員工的健康負擔不起。」
「那是他們的自我管理有問題。」
「維奇老弟。」老板慨然,熟稔地喚著他的英文名字。「我很樂意跟你談我的經營理念,但可不樂意看到你和我的員工打情罵俏。」
小小茶水間,兩頭悠哉對峙針鋒相向的大男人,中間夾個急喘吁吁、嬌顏緋紅的俏佳人,怎麼看就怎麼曖昧。
鮑司員工都曉得,老板雖然沒有這名巨大訪客來得性格俊美,好歹也是才子一枚。年近四十,仍是孤家寡人。明定公司內嚴禁談情說愛,卻不介意自己常對範大美女不自覺展現特別的殷勤與關懷。只可惜,範姑娘的神經大條如梁柱,老是錯將老板的痴情當成控管嚴格。
「老板,你誤會了啦。」她惶惶假笑。「我哪可能在上班時間跟人打情罵……哎呀呀!」
好痛!她哀叫地傾頭抓住長發,小臉皺成一團。
「別動,你勾到我的領帶夾了。」李維祈淡道,懶懶磨蹭。
「快點解開啦!」還在那邊模模模!
「那乾脆扯掉算了。」
「啊啊啊!不要!」會痛!她只顧著含淚求饒,忘了這陣糾葛有多撩人。「你輕一點!」
「那你靠過來,不然會揪得更緊……再右邊一點,嗯哼。」
她焦急地緊緊貼在他胸前,切切等待。好不容易解月兌了,才趕緊站直,嚴正聲明。
「老板,我只是來這里泡個咖啡,剛好這個人也擠進來要倒熱水——」
「維奇是我在美國同一間研究所的學弟。」老板不自然地暗咳,故意不把剛才的桃色糾紛放眼里。「他難得回台灣,就順便到我們公司看看。」
李維祈跟老板是同學?青天霹靂,狠狠劈在她頭上。
對啊,他們沒有理由不能同出於數一數二的名校。可是……他應該多得是其他校友可以探訪,干嘛御駕親征他們這間小廟?
「怎麼樣?」老板隱隱得意,向李維祈炫耀。「很難想像創造那麼高營收額的我們,原來只是間小鮑司吧。」
「不錯啊。」
只有曉淑看穿他的冷笑。不對,這家伙絕不會只是單純跑來仰慕老板的才干。而且,那笑容里面好像還有什麼不愉快的秘密……
他猝然調眼,瞪得她心驚膽跳,連忙閃躲。
「借過。」快逃!
「你們員工好像不太注意公共區域的整潔。」他閑踢地上翻躺的紙杯與咖啡,順便擋路。
老板不解低望,愕然轉瞪曉淑,以及她前襟的污漬。
「我正要去拿拖把!」她急嚷。
「拖把在那個角落。」李維祈涼涼指向她逃逸的反方向。
老板的俊臉立刻變成豬肝色。
「我是想……先去洗手間把衣服弄乾淨!」
「那當然。」李維祈諒解地垂頭小啜。「公司門面哪有你個人門面來得重要。」
「我弄好衣服馬上就會回來把地板弄乾淨!」不要胡亂抹黑她!
「公司規模小,感覺是比較親切,不過管理上也會有某種程度的麻煩就是了。」他親和地朝老板一勾嘴角。「你說對吧,學長?」
毀了,老板已經惱到呈重度中風狀,切齒抽筋。嗚嗚嗚……
為了避免老板在人前下不了台,她只好讓自己下不了台。
「對、對不起……」她盡可能在低聲下氣中保持高貴的尊嚴。「我現在要打掃這里,麻煩兩位先離開一下。」
「噢,抱歉。」他滿懷歹毒的歉意,眯著冷眼閃一邊去。「我礙著你了。」
他干嘛故意把話講成這樣?「我只是要你——」
「曉淑,你先回座位去忙吧。」老板森狠地力持平靜。「這里的事,稍後再處理。」
包括處理你!
曉淑駭然張口,無聲飆淚。老板,你千萬別中李維祈的計!我是無辜的,是他在惡意陷害忠良——
她這一悲壯撫頰,才愣愣發現。呃,左耳上的珍珠耳環怎麼不見了?那可是爸爸送她的就職賀禮,是她的心肝寶貝。爸爸還特地為了沒穿耳洞的她,叫珠寶商將原版的設計改為夾扣式。雖然它們常常被她豐盈的鬈曲長發勾到,倒還不曾弄掉。
跑哪里去了?
她急急撥找左側的亂發及衣衫,觀測可能掉落之處。
「你在干嘛?」同事呆愣。「身上有跳蚤嗎?」
「不是。是我的耳環好像——」
焦躁之中,她不小心掃視到老板和李維祈遠去的背影,沒想到他也正背著老板在回眸冷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