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這麼覺得,細肩帶的低胸碎花小洋裝可能比較適合我。」
「我送你。」郎大爺慨然眯眼,吐著濃雲眺望遠方,一副勘破紅塵狀。「LAURAASHLEY這一季有很多騷包的小村姑性感洋裝。可是穿那種花花小洋裝的時侯,你不能穿丁字褲,不夠清純。」
「那你借我一件合適的內褲。」
「我沒有內褲,但是可以借你一卷膠布。」貼補家用。
麗心嗆到不知該如何掩飾,只好拿起五彩繽紛的調酒猛啜,沒事找事做。咦?還滿好喝的,像果汁一樣香香甜甜的。但當她欣喜地再多喝幾口,赫然傻眼。
喝完了?!可是長杯里有七成都是小碎冰耶,顯然這飲料根本沒幾滴,一杯卻要一桶大桶瓦斯的價錢。
「這是在賣酒還是在賣冰塊?」有夠貴。
「鬼叫什麼,又沒人要你出錢。」郎格非悠然招呼侍者續杯,好生伺候大小姐。
「老格,趁著大家都在的機會,我就直接問你一句了。」瘦小有型的老酷哥透過墨鏡,嚴肅以待。「你是不打算繼續跟車隊跑了嗎?」
「是啊,內地的車友也在問。」
「接連好幾次的大型活動,你都沒參與。」跟他以往的熱烈投入截然不同。
他沒有立刻回答,在雲霧中淡淡眯眼,故作無心地偷瞄身前小人兒。看她捧著再一杯的調酒慎重飲啜,那副勤儉又小小貪嘴的模樣,好笑得讓他差點忘了朋友的問題。
「我只是需要冷靜一下,想想自己到底楚為什麼而開著吉普跟大家上山下海。」
喔……她懂了。听他們車隊來車隊去的,原來是一群越野車的同好者。哥以前也動過買台四輪傳動越野車玩玩的念頭,結果被大嫂罵到臭頭。
般不懂男生為什麼這麼愛玩車。小時候玩小車,長大後就玩大車。
「我的想法沒老格那麼有格稠。」其中一人舉杯苦笑。「但是我也發現自己愈來愈跑不動了。」
「小老弟,你芳齡四十都不到喂。」現在就嚷嚷自己跑不動,教他們這些老大哥情何以堪。
「可是我現在人深陷職場里,連接幾個月都工作超時一百小時。實在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跟著哥兒們南征北討。」稍一松懈,或生場小病,馬上就會被其它科技新貴取代。
「沒辦法,現在正是沖刺的年紀嘛。」唯有過來人才能體諒。「可是老格,你最近有在忙著沖刺什麼嗎?」
既沒什麼朝九晚五的正職,又天天閑晃,還會沒空跟車隊荒野大冒險?
「我不是在忙著沖刺什麼。」他淡然晃蕩杯中冰塊。「而是搞不清自己在為什麼沖刺。」
真是超寫實派的文法啊……
「能不能用人話再講一遍?」
「我是在說人話啊。」他無辜老實地挑眉,有點無奈。「每次人家真的想講些什麼的時候,都覺得格外孤單。」
人多半只想听自己要听的,很少會去听對方真正要講的;只想知道自己能理解的,很懶得管自己理解之外的。只想以自己的小小世界,一統天下。
這下連中文不太靈光的勒衛都雙眼亮晶晶,大感好奇,傾身向麗心請益。
「郎在亂什麼?」很少看到他有適麼滄桑的神情耶。
「他說啊……嗝。」呵呵呵,真不好意思。「他說他好象跳上了一部出租車,叫司機趕快開、拚命開,因為他很急。司機就很緊張地一直開一直開,油門一直踩。然後司機忍不住回頭問他說︰『先生,請問你要我開到哪里?』郎卻告訴他︰『我也不知道。』他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恍然大悟的喔聲四起。「原來如此。」
勒衛楞然張望,難道剛剛連這些會中文的哥兒們也听不懂嗎?
郎格非也為之一愕,興味濃厚地盯著咯咯傻笑的小朋友。
她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居然听得懂,還嘻嘻哈哈地就抓到重點?
「就是沒有目標?」勒衛中英文夾雜地比手畫腳。
她一派睿智地閉眸搖指,大方得不似平日。「應該說是沒有夠大夠強的目標去讓他沖刺。」
她嘖嘖嘖地把第N杯香檳調酒啜得干干淨淨,舒心大嘆。哇,好過癮。
「有的人會把目標訂在年薪千萬啦、資產上億或業續第一,大名大利,大房子大車子,最後養出大肚子,那些都太小鼻子小眼楮了,格局只有一滴滴。就算你爬到CEO置又怎樣呢?光一個小小台灣,CEO就比便利商店還多,而且比便利商店更可憐,被人用完就丟,而且被人用掉的還是最寶貴的青春和體力咧。人家賞你幾個小錢,就可以把你打發走。」
「喂喂喂,千萬年薪叫做小錢嗎?」
「坐擁千萬財富的廢人,有什麼用呢?」她反常地嘰嘰呱呱。「就算你帶著上億財富提早退休也沒用啦,環游世界也沒用啦,重新創業也沒用啦,你許的目標還是一樣只會是小榜局的目標。」
席間有人變臉,礙于郎格非的面子,才不給她難看。
「你看,現在有一大堆的心靈叢害在熱賣,為什麼呢?」嗝,嗯……听她娓娓道來吧。「因為心里有個填不滿的洞,你倒再多的錢和權位進去也沒用,一樣空空的。你以為是什麼人在看心靈叢書呢?我告訴你,幾乎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們才會去看這種書。像他們擁有這麼多優勢和社會資源的人,心里一樣空,填不滿的。所以八○年代就興起了所謂的新時代風潮,NEWAGEMOVEMENT,可是他們根本沒有固定理論、缺乏組織與結構,標榜多元到了人盡可夫的地步,什麼論述都能把它煮成一大鍋糊爛粥──」
她的演講已然達到天方夜譚的境界。
眾人一副不耐煩,各自聊天。她卻毫不自覺,繼續滔滔雄辯。
「要看我女兒學會翻身的照片嗎?」
「你夠了沒?我家已經擺滿了你送的寶貝照片,搞得我老婆都懷疑那是不是我在外面生的。」
「我那輛保時捷還掛在愛人同志的名下,真怕哪天會被她給私吞了。」
「早告訴過你,女性駕駛的汽車保險費雖然比較低,可是別隨便掛她的名貪小便宜。」否則老婆沒了事小,車子沒了可損失慘重。
大家各串各的,勒衛也趴到吧台去,方便蕩婦婬娃們熱情搭訕。只有郎格非很有敬業精神地繼續捧場,專心聆听麗心下達天令。
「麗心。」
「所以對于這些莫名其妙的思潮要多用點大腦,因為它們多半嗝、都是麼壽短命的空談,跟流行歌曲一樣……啊?你說什麼?」
「我說,你嗝的聲音開始有點怪怪的。」听起來暗潮洶涌。
「是嗎?」她很認真地傾頭思索。
「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啊。可是我覺得自己好象一個杯子,剛剛喝下去的東西,已經淹到脖子這里來了……」
不妙!
他火速扛起小人兒,急急殺往盥洗室,沿路撞倒不少俊男美女,詛咒如潮。
同伙的一掛哥兒們楞得連嘴上叼的煙都掉下來。
「靠……心暹麼饑渴,現做啊。」說上就上。
「年輕真好。」哎,想當年,自己也是一尾活龍的說……
「這里的廁所夠大嗎?」
「馬桶夠堅固就行了。」省得在熱情奮進中爆裂。
「老格今天到底為什麼帶馬子來?」他們不都有著長久以來的默契︰兄弟踫頭,女賓止步嗎?
餅來人長長一嘆,知道他生命的轉折已然出現。「老格恐怕不會再回我們這里了。」
「什麼?!」各路好漢重喝。「他可以持續做那麼久?他是吃威而剛還是大丸子,用哪個牌子的長效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