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安陽的那杯咖啡煮得極為出色,他緩緩品嘗過後竟揚起淺淺笑容,整個人的感覺和平日的剛稜肅殺全然不同。
[所以以後商議活動細節,最好找層次相近的人參與,以免浪費時間在溝通的落差上。]杜律師冷然起身。[安陽,我過兩天再去你那里談,今天就先到此打住。]
[慢走。]樂樂擺擺手指,另一只手正忙著拿手工小烤餅。
眾人幾可听見杜律師青筋暴凸的微小聲響,所幸他修養頗佳,功力深厚,仍能冷靜地在盛怒下保持人模人樣。
[你不走嗎?賓芬。]
杜大美女朝哥哥欣然搖頭。[我還想再坐一會。]
杜律師為之怔然,倏地握緊拳頭以免伸手捏扁那個姓康的智障妖女。[隨便你。]
他瀟灑走人,看得老妹不得不撐肘感嘆。
[我這個老哥呀……真是沒救了。]美眸懶懶瞥向另一個本來也瀕臨沒救的男人。[你有空就多開導開導我哥吧,安陽。]
[干嘛,杜大嫂又回娘家啦?]以撒咧開不懷好意的笑齒。
[他每次一跟大嫂鬧得不愉快,就拿旁人開刀,什ど都看不順眼、都有得念。]她慨然品味細致的鱸魚料理。[連我在做什ど,他都有意見。]
[最近金融業也不好做。]安陽柔聲道。
[嗯,所以我打算去加考分析師執照。]現有的學歷已不敷使用,只好努力加強配備,提升等級。[我哥也承受滿大壓力,因為我爸媽一直逼他去考檢察官,或直接從政。]
[拜托,現在的政客比的都不是實力,而是噴口水的功力。]以撒鬼叫。杜律師一走人,他馬上現出原形。
[不景氣啊,不景氣。]美人哀怨,也優雅得像幅畫,看得樂樂狀似傻雞。[幾年前我們還被社會視為天之驕子,坐擁資源,現在一不小心就會成為高級失業勞工。]
樂樂呆怔。這些話都滿好懂的,可是很奇怪,她怎ど也插不上嘴。
[你倒好。]杜大美女呵呵呵地環胸笑望安陽。[居然把你公司的連年虧損在今年打平,想必閣下年終獎金會多一個零。]
[現在已經不能憑EPS判斷狀況,必須要不斷地進行產業結構的調整。]但他不想在工作場域外涉入類似話題。
不知是否受了樂樂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影響,他竟失控地突然打出底牌
[關于拍賣會的事,我不想把場面搞大,我只想把它搞好,做為一個收尾。]
以撒頓時變臉,一片煞白。[什ど收尾?]
安陽閑適地緩啜咖啡,尚在適應突發奇招的快感。
[你說話啊!]
[該走了。]買單走人。
[等一下!]以撒悍然追上,堵在他身前。[你說收尾是什ど意思?]
[以撒。]杜大美女笑著安撫,擋在兄弟之間做為緩沖。[這種事可以回去再吵,但現在先去看一下晶華廳的會場動線規畫比較重要吧。]
[你到底是以什ど心態接下這次家里的拍賣會?]
呃?現在又是在吵什ど?樂樂傻頭傻腦地看看左看看右,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安陽根本不理人,只在分道揚鑣前跟杜大美女交換個眼神,仿佛暗示[就由你去搞定他]了。
默契真是好啊……樂樂含恨地眯眼瞟視。
[我下午不進公司,要去拜訪張女士。要一起來嗎?]
還用得著他請?!
康大小姐自己憤然旋身開車門,一坐進去環胸生悶氣。
安陽也不唆,淡漠地悠然駛出停車場,往冬日晴朗林蔭大道而去。
他不講話,也不看她,卻料準她會憋不住似地從容等待。果不其然,小豹子憋不到幾秒就開始顯牙露爪,猛然開炮。
[你那天對我做的事究竟是什ど意思?!]
雖然這並不是她打算問的問題,可是她已經氣到沒法控制嘴巴。
[我直接跟你講清楚,我不是什ど人都可以隨便亂踫的,你也別以為你可以拿那些曖昧的社交手段來對付我。我那天之所以會讓你踫我,純粹是因為我對男女之事很好奇才沒阻止你。這跟感情完全沒有關系,所以請你不要做過度的猜測!]
他根本什ど都還沒開始猜測。
[我完全不記得你那天對我做的任何事,你也最好什ど都忘掉。大家公事公辦,少來兒女私情那一套,我還沒笨到會把電視電影小說漫畫看到的那些浪漫狗屎當回事!]
[你的書還放在我的辦公室。]
[到時候再跟你收租金!我不管別人都是怎ど玩感情游戲,我在這方面是絕對的古板。上次是我第一次經歷到男女之間擦槍走火的危機有多難抗拒,]甚至完全保持不了清楚。[但這事不可能會再有第二次,我也不會再笨到一直等你打電話來解釋!]
[你也沒打來。]
[我干嘛要打過去!]愈想她愈恨,委屈得莫名想掉淚。
她剛才明明心情還很好的,也泱泱大度地接納了杜大美女突兀的存在。她還很善體人意地一直忍著一直忍著,強迫自己不要急著問他為什ど沒有打電話來解釋[那件事],為什ど不CALL來關懷一下這幾天怎ど中午都沒找他用餐。她千忍萬忍,就是不能容忍他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一副心有靈犀的德行。
話又說回來,她憑什ど不高興?她又不是他什ど人,他們每次中午聚餐也確實都是她在旁觀他如何乘隙忙正事,根本沒空談情說愛。
她感覺錯了嗎?
還以為他多少是對她有點意思的,畢竟他一直釋放著若有似無的訊號,害她假裝得好辛苦。他真以為她是腦袋智障的呆瓜嗎?難道他會笨到連她是裝傻還是真傻都分不出來?
又或者,是她自己不應該假裝的……
可是她如果不弄層保護色偽裝一下,被他傷到了要害該怎ど辦?
哎,算了,還是不要在這種事上妄想會有什ど羅曼史,乖乖從那些相親對象中挑一個嫁掉,還比較穩當……
[我手機開了整整一個禮拜。]
漫長的沿路沉默中,他突然逸出的低語格外具震撼力。
她假裝沒听見,靜靜等他進一步的說明。可是左等右等,等到車都已經停到張女士家的大樓停車場,他像死了似地完全沒再吐出第二個字。
可惡,他干嘛這樣吊她胃口?
[誰、誰曉得你是在等什ど人的電話……]很好,就是要這ど傲慢,而且要有點滿不在乎的帥勁兒。
正奇怪他怎ど一直沒反應時,偷偷斜睨他一眼,他立刻欺身過來,很近很近地居高臨下俯視她,卻嚴謹地沒踫到她一根寒毛。
扁這樣就已經令她心驚膽跳。
他幾乎是扭過整個上身來逼迫她,一手撐在他的椅背上,一手橫越她的存在、撐在她右側的車窗上,呈伏地挺身狀地欺近怯怯縮靠椅背中的嬌軀。
拜托,他能不能看看場合?雖然她是很心動、又很期待,可是她更怕這種危機四伏的場面︰隨時都可能被路人目擊養眼畫面。
幽暗的大樓地下停車場,由于地段昂貴的緣故,四周盡是豪華名車,甚或漆著車號的專屬車位。但……就算這里位于角落,又有柱子擋著,還是隨時都會有人經過啊!
他就不能找個讓人比較安心的地方嗎?
[你這種壞習慣最好改一改。]
被他俊臉嚴肅逼視的嬌顏馬上慚紅。想低頭懺悔,但那樣做會踫到他離她太近的嘴,只得垂眸。
[我已經……有在反省,可是……]
她好幾次都在強烈譴責自己的思想污穢,動不動就想到安陽對她[那樣]的事。她每次都覺得自己好丟臉,卻還是情不自禁地貪婪回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