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們都沒有她的消息?」
「你也沒有?」丹雅教會的朋友愕然反瞪馬蘭,「我們還以為她又跟你私奔去了,所以沒來參加周六團契跟主日禮拜。」
敝了。
「你們上次是什麼時候跟她聯絡上的?」
「大概……上個禮拜幾,不記得了。」
「丹雅的事,問柯南比較清楚。」
馬蘭努力捺下焦躁,一臉客氣。「她現在在這里嗎?」他人都親自殺到教會來了,一定得查個水落石出。
「柯南出國,人在吉隆坡。」
他差點氣瘋。
柯大小姐遠赴南洋參加國際神學研討大會,像個修士般地不帶手機也不帶notebook,無牽無掛,逼得他只得以警察辦案的潑辣手法,四處威脅恐嚇,想盡辦法就是要聯絡到柯南。
丹雅整整四天沒跟他聯絡。打她手機,不通。打她公司,說她沒上班。打給她父母,她沒回老家,他只好假裝特地call來請安的。打她小妹電話,什麼也問不出,反而被傾倒大堆感情垃圾。打她大妹電話,一樣一問三不知,每天去她的小鮑寓,接到門鈴快起火也沒人應。找到她的教會來,也是一片茫然。
懊死的。平常人人使喚她使喚得那麼容易,結果她是死是活,沒一個人關心!
晚上十一點半,他終于Call到在吉隆坡麗晶飯店下榻的柯南。
「丹雅不見了?」她吼得比他還凶,「你在搞什麼鬼?」
「你最後是什麼時候跟她聯絡上的?」
「她被炒魷魚的那天。」
「什麼?」
「她被FIRED的那天!」听不懂人話啊!
丹雅被革職?
「我上次就跟你說了,她不小心挖到吉米王另收回扣的爛瘡,吉米王那豬哥還勸她一起趟渾水,丹雅哪肯。我就知道吉米王絕對會使賤招,只是沒想到他會賤到陷害丹雅去背黑鍋。」公司里也沒一個有膽站出來替丹雅仗義執言,誰都懶得得罪駙馬爺。
「那也不必做得這麼難看。」大可讓丹雅自己辭職。
「他就是要給丹雅難看,教她難找下一份好工作。」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禮拜三。」
他立刻聯想到那天中午莫名其妙的無聲電話。
是她嗎?她想跟他說什麼?
「馬蘭,我之所以老早就跟你通風報信,就是希望你能幫她一把,因為我已經不知道還能幫她什麼。你為什麼不幫她?」
她人會在哪里?怎會說不見就不見?
「喂!」
她不是那種會跑到國外度假散心的料,依他看,她只會挖個小洞把自己埋起來。
埋在哪里?
「馬蘭!」他死了是不是?
「吼什麼?」煩不煩哪。
「我在問你為什麼不幫她!」
「我沒有不幫。」啊,他怎會現在才想通?「我只是幫法跟你不一樣。」
☆☆☆
馬蘭隔日草草跟公司告假,從早來回奔波,趕到丹雅的小套房時已近中午時分。
這次他完全不需要按鈴,直接拿著他從大妹立雅那兒勒索到的鑰匙開門。
晴涼的仲秋午後,粉色窗簾隔掉了明朗的光線,屋里一片清幽,干干淨淨,有著淡淡的芬芳,一股屬于她的馨香。
她在嗎?
他無法確定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但至少可以刪掉最糟的預期狀況︰屋里沒有任何自殺過後的怪味。
「丹雅?」
沒人響應他。
出去吃飯了吧。
環顧四周,他再度覺得自己像在參觀小人國,什麼都小小的。迷你錄音電話機上不斷閃著小紅燈,顯示留言已有一大堆,她恐怕這幾天根本沒去听。
看來只能守株待兔,慢慢等了。
正當他解開領帶,打算橫越小客廳進攻小冰箱時,赫然發現廚房地板上伏倒的身影。
「丹雅!」
她在家!可是,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在搞什麼?」他重喝,連忙將她打橫抱起。
她渾身虛軟發燙,手里還抓著空的制冰盒,冰塊早融為她身上的一攤水。
「丹雅!」他不斷拍著擱到床上的小人兒臉蛋。
她半昏半醒,疲倦得連話都講不清。「地板……」
「什麼?」
她艱困地咽著喉頭,嗓子仍是徹底的干澀,沙啞而破損。「我……想弄冰枕,可是腳站不住。冰塊都掉到地上,還沒擦干淨……」
「擦你個頭!」連日累積的不安完全暴發為憤怒,「你這幾天都躲在家里干嗎?
什麼時候生病的?」
丹雅無力跟他爭辯,極不安穩地昏昏睡去,滿腦子想的還是地板的清潔問題。
水還沒有擦干淨……
隱約間,仿佛只過了一小時,又好像是一日。她不清楚,一切都模模糊糊。
「只是一般的感冒,因為沒處理好而造成濾過性病毒感染。」
「可能是扁桃腺發炎感染到中耳,會頭暈目眩。也可能她進食過少,有些貧血。」
「我只能替她注射葡萄糖補充體力。其他的,消炎藥跟退燒藥,按時服用就行。她對抗生素過敏嗎?」
「要大量喝水。」
意識迷蒙之際,她一直听見馬蘭與陌生人在低聲交談。她睡睡醒醒,不時被馬蘭搖起來吃藥喝水,詢問狀況。
「喉嚨還痛不痛?」
她恍恍惚惚地試圖睜眼。咽了咽口水,才勉強搖頭。「可是我全身好酸……」酸到連骨頭都抽刺發痛。
「濾過性病毒感染的感冒癥狀都是這樣,退燒以後就好。睡吧。」
馬蘭好溫柔……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病得這麼突然、這麼嚴重,整個人完全被擊倒,病因卻只是簡簡單單的感冒及發燒。
她以為這種小病她撐得住,卻在自己連冰塊都裝不好而癱軟在地時,慟哭不已。
那種孤單的感覺,仿佛被全世界遺棄。就算她听到電話鈴聲,也沒辦法爬起來求援。
生死之際,她發現自己哀哀呼喚的,還是馬蘭。
他為什麼真會听見她心里的呼喚?
如果他听不見,如果他沒有來,她就可以借此大病,徹底對他死了心。從此過回她原來的日子,自生自滅,一切靠自己。
可是他卻來了,讓她的心再度陷溺,難以獨立。
恍惚間,她似乎听到人進人出的關門聲,一室靜謐。
他照顧她好久,不知有幾天。他來了,他又走,只有她仍枯守在這小小的世界。
他已經陪她很久了,是該回去休息,回去工作。可是她好希望能醒來就看到他,好希望他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幽暗的臥房,寂靜的夜,濃重的孤單逐漸蔓延。
「馬蘭……」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什麼?」
魁梧的龐大身軀迅速而敏捷地閃身入內,同時打開燈。
丹雅大驚,一臉呆愣,沒想到自艾自憐時會突然跳出一名壯漢來。「馬蘭?」
他滿頭大汗,一頭亂發野性十足。高級襯衫兩袖被卷到肘上,皺得一塌糊涂。粗壯的手臂各掛著超市大袋子,幾根青蔥冒出袋口,袋底沉重得大月復便便。
「叫我干嗎?哪里不舒服嗎?」
他就是怕她突然有狀況,所以匆匆離開,速速回來。
馬蘭去替她買食物?
一只大掌霍地覆往她額上,嚇了她一跳。
「嗯,很好,睡了兩天,燒退得差不多了。」他慎重地觀測手表一陣,「你先吃一顆胃藥,再吃消炎藥,半小時後就可以進食。」一切正如他所預估的時間表。
她痴痴地凝望著他,乖乖听他吩咐。
「我先去做菜,你好好休息,半小時後開動。」
他真的好好看,由里到外都教人心醉。此時的他,甚至比平時更俊魅。
「你有在听我說話嗎?」
她到底是真的醒了,還是在夢游狀態?
「嘿,丹雅?」
驀地,她輕柔撫住拍著她臉蛋的大掌,深深凝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