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栽培你這麼多年,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吉米王的條件雖然比不上馬蘭,但文質彬彬,也算一表人才。可是已經結婚的男人,為什麼還會做這種大頭夢?有了理想的妻子,還想征召不同女人,來滿足他不同的需求?
她很敬佩身為上司的吉米王,他真的很有才干,但她無法接受這個身份以外的他。所以下了班,她總是逃之夭夭。工作時,對他的各項暗示也巧妙閃躲,堅持上司與下屬的分界。
她知道,是吉米王自己在公司四處放風聲,把她和他的關系說得很曖昧,還將她在公司的一切功勞算在他頭上,仿佛她只是用來裝點門面、美色事人的花瓶。她不在乎,清者自清,她相信她認真做事的態度與成果,自然證明一切。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遭到上司與下屬的聯手排擠。現在的她在公司里,形同被冷凍,孤立無援。幾個走得近的老同事,也不得不淡淡地與她劃清界線,免受牽連。
呼,連她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待她汗流俠背地將一堆雜物由電梯口拖往馬蘭住處大門,一開鎖,差點被里面狂暴的搖賓樂轟倒。
「立雅?你在這里干什麼?」她捂著耳朵趕緊沖到音響前關機。
大妹立雅這時才由言情小說內抬起頭,嘴里還叼著半片鹽燒仙貝。
「大姐?」
「你怎麼進來的?」難不成馬蘭從不鎖家門?
「我前天來找馬大哥時,一個妖嬌歐巴桑替我開的門。」
丹雅錯愕。「然後你這幾天就待在這?」
「等你啊。」
她還沒事兒似的聳肩?這可是別人的家。
「等得無聊了,就拿馬大哥的閑書來看。」她頓覺好笑,「姐,你想象得出馬大哥會看這種書嗎?言情小說耶。而且我跟你講,這一整套真是有夠悶,荒謬到上廁所時看了會便秘——不通不通!可是里面有個角色很像我認識的人。你記得我在美國時的那個指導教授嗎?他的老師就姓順,听說是個貴族出身。他在醫學界亂有名的,現在都九十多歲了。去年就是他的研究小組破解了鼠疫菌基因組密碼,使得‘九—一’恐怖分子無法以鼠疫菌——」
「立雅。」丹雅寂然凝睇大妹的眉飛色舞,靜靜地,吐息如蘭,「你真正要跟我說的是什麼?」
她僵持著先前不自然的愉快笑容,隨著漫長的靜默,逐漸垮下,泄漏一臉空洞的落寞。
能讓她卸下心防的,還是只有大姐……
兩姐妹沉默地各自垂眸,久久無語。
「姐,他來了。」
丹雅不問是誰,就知道是曾在美國令大妹心碎的那位。
「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向來爽颯強悍的立雅,無助地將十指插入發里,垂首困頓,
丹雅悄然坐往她身旁,她立刻側頭癱靠在姐姐肩上,虛弱得無法再逞強。
「立雅,既然你心里還惦著他,他也老遠從美國追來了,為什麼還拼命問躲?」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大妹不回答,閉眸鎖緊了眉心,封閉快決堤的情緒。
丹雅是惟一知道她這段留學之戀的人,但所知也非常有限。除非大妹自己願意說,她很少進一步逼問。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大妹感到孤單時,陪在她身邊而已。
「姐,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雖然有傲人的美貌、卓越的頭腦、獨立的性格與優異的學歷,這些並不保證在感情上她就佔得了什麼優勢。
「我明知他是個爛人,但是……」
丹雅靜靜垂望自己交握的雙手,不去驚擾倚在她肩上硬咽的淚人兒。
「我還是好想跑回他的懷里,趴在那個爛人的胸膛上哭泣。一邊痛罵他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一邊被他擁著哄著,摟得很緊很緊。」
靶情的矛盾,永遠如此擾人心思。
「他來這多久了?」
「一個禮拜,還跑到中研院去找我。」
「所以你就躲到馬蘭家來?」
「姐,他知道你的小套房。如果我住到你那里去,一定會被他逮到。」
怎麼好好一段感情,會談到這麼步步為營?
「還有,爸媽這幾天一直拼命找你,我回Call他們說你跟我在一起,去外地找同學玩了。記得跟我串供,省得露出馬腳。」
大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抹眼淚,馬上又是一條好漢。
「立雅,我跟馬蘭……」
「我早就知道了。當初我跟小萍第一次找他商談時,他就一直對我們扯來扯去的‘大姐’很感興趣,問這個問那個的。小萍那白痴還送他我們三姐妹的大頭貼,活像個努力巴結兒子的後娘。」
馬蘭早就認識她?「你是說,在我們約往下午茶館商議小萍婚事之前?」
「馬大哥老奸得要命,明明一開始就對你有興趣,卻硬在那里耍酷。」
敝不得,當初第一次打照面時,他根本不屑收她的名片。
「立雅,你和小萍該不會在故意做戲,好撮合我跟馬蘭?」出賣大姐,未免過分。
「我干嗎撮合你們?你有付我錢嗎?」她的不爽忽然轉為不屑的質疑,「姐,你該不會鈍到現在才知道這事吧?」
丹雅當場被問倒。「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在「我」什麼。
「拜托,他做得這麼明顯,甚至還乘機借故跑到你那里投宿,你會看不出來?」
不要這麼鄙視她好不好?「那次是因為小萍纏著他,在鬧自殺,後來又霸著他的公寓不放……」
「那又怎樣?他房子這麼大,有必要躲小萍非得躲到你那里不可嗎?」
「因、因為他的房子老有閑雜人等進進出出,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而且,那天他忘了帶手機,聯絡不到我,小萍的手機又掉到馬桶,他完全沒辦法打電話通知我……」
「那他可以聯絡我啊。」問個電話有那麼難嗎?
啊,對呀,她當初為什麼沒想到這點?
丹雅呆怔。
「姐?」
她錯愕的不是大妹點破的盲點,而是她突然間的頓悟。她發現,自己並不是全然察覺不出馬蘭在唬她,但她卻本能性地甘願被騙,好多一些機會和他在一起。
好好笑。難道他們倆早對彼此有意思,卻不約而同地一起兜圈子?
他們之間,並不是只有她在單相思了?
「小萍跟我才沒笨到去撮合你們兩個,你們性格實在差太遠。」
丹雅暗咳,清清喉嚨。「也……沒差到那麼遠。」
「如果你們很配,我當然樂意牽線。可是你不覺得你們兩個太不配了嗎?」
丹雅又被當頭潑冷水。
第一個知道她和馬蘭已經在一起的人,不祝福她就算了,但也犯不著這樣出口傷人吧。
「這是我和馬蘭的事……」
「我是看多了,不覺得馬大哥的私生活有什麼奇怪的。你不一樣,你會接受那種三不五時上上床的友誼嗎?」
「那哪叫友誼?」拜托。
大妹這才怔瞪她,懶散不再。「你不知道馬大哥那票死黨們彼此全是伴?」
丹雅的腦門霍地被轟了個大洞,炸掉半顆頭。
伴?一起擺地攤賣床單的伙伴?
「喂,姐?」不會吧……
「我、我當然知道,只是,沒想到你也知道。」
「喔」害她緊張一下下,「我是不小心听到他跟朋友打屁才知道的,我看他也不怎麼忌諱這件事。」聊得坦然自在得很。
「是啊。」
丹雅死板響應,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世界變得扭曲。
「馬大哥有本事一直與人保持友好的伴情誼,但不是每個女人都把持得住友誼的界線。我想,女人多半對自己的伴會帶點感情,很難跟感情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