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痛死我啦!」
「我的鼻子……」
「來人,快來人哪!」
壽思愣愣眨眼,呆望滿地打滾的三巨漢。驀地,才由怔忡里發覺屋內另一個寂靜的龐大存在。
「玩夠了嗎?」冰雪般的輕吟陰森道。
她不悅地吊眼冷睇。「你來做什麼,穆勒王爺?」
「你玩夠了嗎?」
「還沒!」
霎時大眼瞪小眼,各自咬牙切齒,相看兩討厭。
「這是怎麼回事?」
「你哪兒來的王八蛋?!」
幾名聞聲趕來的妓院打手卷袖怒喝,樓上各方紛紛騷動,涌出來看熱鬧。
「怎麼啦?出啥事啦?」
「不曉得。噯,借過借過,別擋著後面的人!」
大夥仰長了脖子,踮腳觀賞,除了最前頭有顆高人一等的大腦袋外,眾人矮墩墩地一大片,啥也看不見。
穆勒突然朝小人兒憤恨出手,氣焰凶猛,嚇得壽思以為他要當場扭下她的脖子。沒想到,他只是——
替她掩回胸前開敞的明媚風光。
他無聊!「你干嘛?」
「你竟敢跑到這種地方來。」
穆勒的低吟非常冷、非常輕、也非常狠,听得壽思莫名地抽了一陣,背脊有點涼涼的。真討厭!
「我高興去哪就去哪,與你這個外人何干?」
「這是你這輩子最後一次說這種話。」他淡道,平靜得教人格外恐慌。
「什……什麼意思?」
他狠瞪還在逞強的驚惶小臉好一會兒,才由齒縫間吐息。「回府再說。」
「不要!」
俊眯微眯,懾得她一縮,卻仍滿肚子不甘心。
「我已經留書給阿瑪了,現在我正在離家出走中!」她嬌斥。
「你沒有留書。」
「亂講!」少冤枉人,她明明听蝶蝶說有。
「你也沒有離家出走。」
他在睜眼說什麼瞎話?啊,她明白了。穆勒這卑鄙小人,惡毒透頂!「你居然諷刺我家就是妓院!」
「諷刺你的不是我,而是帶你來的人。」
「你少挑撥離間!蝶蝶可是我最……你干什麼?!」憑什麼拖著她走?「放手,我才不要跟你回家!」
「喂,老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打手們看夠了戲,開始上場逞英雄。「這兒可是咱們的地盤——」
話未撂完,人就被快不見影的重拳撂倒在地,淌著鼻血,呆眨眼楮。
「既然是你的地盤,我就不替你收尸了。」穆勒森然箝著壽思,故作無心地由那人肚上踩過去,打道回府。「保重。」
其他打手及觀眾正想退避三舍,卻收到遠處人影的暗示,不得已,只好拔刀。
「兄弟們,大夥一塊上!」
大夥一陣吆喝,霍然殺去。穆勒全然沒把這票莽漢放進眼里,一逕瞪視前方,凡礙著他路的,統統揮掌打開。
鎊路好漢家灰塵似的,被他不屑地輕輕掃去,重重摔砸到老遠,跌碎擺設,或撞翻桌椅。暗處躲的人影愈發看不下去,氣得殺出來對陣叫囂。
「你是什麼王八羔子,敢砸我的場?!」
穆勒停下大步,以難以想像的緩慢,漸漸轉睨這咒罵的來處。
「媽媽!」壽思急急求援,卻被穆勒收緊的掌心箝痛了手臂,放聲哀叫。
「放開壽思!」妖艷老鴇狠然斥道。「她可也算是我的女兒,我不容你帶走她!」
「你再說一次。」
「媽……媽媽。」眾打手被穆勒森幽的輕吟嚇得魂不附體,紛紛躲往老鴇身後。
「別以為老娘是被唬大的!」不妙,這回她恐怕是踩著獅子尾巴。可這場面若不收拾,她的金宇招牌就砸定了。「要想砸我的場,就得先知道我的底!」
「盡避你是敦拜大人的女人,也沒資格說壽思是你的女兒。明白嗎?」
穆勒的輕聲細語,溫柔得令老鴇戰栗,白著俏臉,仍企圖力挽狂瀾。這到底是哪里來的人?听說不過是個公子哥呀……
「敦拜大人他……只要嫁了女兒,就會迎我進門。橫看豎看,我都算是她的娘……」
忽而一陣輕風,由穆勒的刀鞘淡淡吹起,拂掠老鴇頊上,又悄悄平息。
起先老鴇不知出了什麼事,直到瞪見自己掉到腳前的整團發髻,才披頭散發地驚聲狂叫,瘋了似地抽搐。
「我的頭發!我的頭發!」
「媽呀!」眾人彈離。
壽思也驚呆了,瞠視著腳底著火似地拚命亂跳亂吼的老鴇。她頂上平禿了一塊,周圍垂下的剩發長不及耳,呈現前所未有的怪狀。
「媽媽!」蝶蝶躲不住,沖了出來,抱住驚狂的老鴇。
「跪下。」
穆勒只輕輕吐息,不只老鴇母女倆,連打手及嚇軟的旁觀嫖客也一起跪地打顫,急急抖手合掌膜拜。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尚未回鞘的冷刀幽幽安置在老鴇哆嗦的肩頭上,她涕泗縱橫,呼吸都凝住,生怕下一個落地的,不只是她的頭發了……
「光憑你方才對我的辱罵,我就可以削了你的腦袋。」他淡道。
「小、小人錯了……小人知罪……」
「王八羔子,嗯?」
被刀面輕觸臉頰的老鴇失聲咷哭。「我說錯話了,我不敢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求求大爺饒命哪……」
旁人顫顫窺望。沒想到平日威風八面、囂張跋扈,拿敦拜大人做靠山的甘州女霸王,也會有哭爹喊娘的一天。
「住手!你憑什麼欺負人?」
全場驚瞪壽思,沒料到她會仗義執言。
「我欺負人?」哼。
「你在我家作威作福還不夠,跑到別人家的地盤上使潑撒蠻。你比強盜還不如!」
老鴇趕緊乘勢伏地痛泣,大賣悲涼苦情,不時摟過身旁的蝶蝶放聲哽咽,一副孤兒寡母受盡欺陵的慘況。
「蝶蝶啊,我們是造了什麼孽呀……」
蝶蝶什麼也沒說,一逕垂頭落淚,教壽思內疚萬分。
她非得替蝶蝶母女倆討回公道不可!
「你放手,別想我會跟你走!」可是任她再怎麼掙扭,就是甩不開他頑強的掌握。
「你到現在還搞不清狀況嗎?」
「你少用那種白痴口吻跟我說話!」她才不听他的。
「那麼我威脅你,怎麼樣?」他將小人兒箝近他冷漠的俊臉。「你若再待下去,我不只會燒了這家妓院,連此處的相關人等,一並斬首示眾。如何?!」
「你敢!」
「你說呢?」
壽思大驚。她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為、為什麼要這樣?」
「你搞不清自己的身分,跟低三下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沒話講。但是旁人若跟著一起搞不懂狀況,乘機以下犯上,就得受到處罰。」
「可是蝶蝶和媽媽都是我的好朋友!」地喊冤。
「不再是了。」
氣煞壽思。「你沒有資格管我這個那個,連我的私事都要干涉!我家都已經被你佔去,你還想怎麼樣?難道我走到哪,你都要管到哪?」
「沒錯。」
「你!」
「啟稟王爺。」樓下廳堂傳來洪聲。「一切都已打點妥當,請王爺下令。」
「動手。」
「喳。」
「動什麼手?」壽思惶然大亂,有很不好的預感。
穆勒卻不理她,高高睥睨著跪伏在地的母女倆。
「今後壽思就歸我管。倘若言行再有失當,我就拿你們兩個,殺一儆百。」
「大、大爺?不!王爺,王爺有話好說!」老鴇急嚷。她布了多年的長線,怎能一並剪斷?「我和敦拜大人可是老交情了,再怎麼說……」
「媽媽,有煙。」蝶蝶第一個警覺不對勁。
「失火了!」嫖客們大吼。「後頭臥房整片燒起來了!」
「快逃哇,失火啦!」
「怎麼會?」老鴇一時被太多事情嚇傻,無法回神。「好端端的,哪會失火?」
壽思猝然驚望穆勒,見他淡然收刀入鞘,便猛力拉過她,踱往樓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