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冷眼旁觀,決定讓這個小游戲再延續一下,便以手指打了個脆響。
門外人翩然而入。屋內燭火尚明,不難認出對方秀氣的長相。一名少女,長得很是精致,每一處分開看並不特別漂亮,但合在一起,看來就是說不出的舒服。每一樣都細膩,細眉長眼,薄潤紅唇,鵝蛋般的平滑面容,笑起來都服服帖帖。相形之下,她自己的濃眉大眼孩子臉,感覺頗野。
沒來由地,壽思極度不爽,一張小臉虎視眈眈。
「事情都打點好了嗎?」穆勒故意坐回床邊椅凳,慢慢兒耗。
「是,我已經告知甘州府我們目前的行程。提督大人並未對我們延遲這麼多日才抵達的事有何質疑,只是不明白我們為何不讓他這地主張羅吃住。」
「該質疑的不質疑,淨會為瑣事擔心。」好個狗官。
「你哼什麼?」壽思驟然發飆,火氣唐突。
「關你屁事。」
「你又不了解甘肅提督是什麼樣的人,憑什麼下定論?」
「這麼說,你就很了解羅?」
糟了!「我只是覺得你這爛人批評得太倉卒。」
「你罵我爛人就不倉卒?」
「我哪有那樣罵你?!」
「你是誰?」
「你管我!」
穆勒轉而閑閑問女子。「歌嵐,她是誰?」
「甘肅提督敦拜大人的長女,壽思格格。」
壽思驚瞪那名叫歌嵐的少女。只見她仍是溫柔可掬的笑容,靜靜候在一側。
「了不起,甘肅提督的掌上明珠竟然跟打家劫舍的土匪們勾結。」嘖嘖。「歌嵐,你說,這事我們該如何了結呢?」
他敢跟這個女的一起了結她?!有種試試看!
「王爺,別說笑了。」歌嵐苦笑。「你會嚇著人家的。」
「她要是能被人嚇著,那才真叫嚇人。」
不料,床上小人兒撲簌簌地當下滾落淚珠,卻倔著性子抿緊下唇,寧死不出聲。委屈的小模樣,足教英雄揪心斷腸。
「王爺……」歌嵐銘愕地瞥到廊外不耐久候、乾脆前來的一干訪客,可惜穆勒並未接收到她的暗示。
他眯著傲慢雙眸,專注於這丫頭又想耍啥賤招。
「壽恩格格,王爺只是逗若你玩的,你別當真。」快快收場為妙。
她才不甩這女的,猛地揮開企圖拍撫的玉手,放聲痛泣。
「你懷疑我和土匪們勾結的誤解,我不是已經照你要求的,用我的身體向你證明了嗎?你都奪走我的清白,一路上享盡艷福,卻在這時候才跟我說你還是認定我是土匪頭,太欺負人!」
「壽思格格,」嚇壞歌嵐。「這……」
她崩潰地俯倒在枕上大哭,暗暗竊喜地聆賞歌嵐的駭然無措。
她就是要抹黑他,氣死他最好,哼。
「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壽思這一悲憤起身,才愕然想起問這話的聲音好熟悉。「阿、阿瑪—」
穆勒急急闖入的訪客,怎麼會是阿瑪?
「敦拜大人,我不記得我有請您進來。」穆勒冷冷點破當場驚呆的對視父女。
「你放敦拜大人在樓下等了老半天,又怎麼說?」同行的訪客們駁斥。
「因為我在樓上忙著照顧他的寶貝女兒。」他環胸倚床。
照顧?
向來沒脾氣的老好人敦拜,不禁緩緩回頭,一臉愕白地與穆勒對望良久。
「你是……怎麼照顧我女兒的?」
他冷睨壽思的驚惶無措,勾起嘴角,傲然挑眉。
「當然是用我的身體了。」
第四章
事情是這樣的。
壽思格格從小養在深閨,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所以也就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天地不過就是從屋頂到地板這麼大。格格平日閑在大宅里,飽讀各家垃圾經典,加上周遭親友錯誤的教導,因而造就地古怪的性格。
例如,她要尋找世上真正的刺激。
然後,她就踫到了穆勒。
穆勒王爺從小生在京城,容姿異常俊逸,一舉一動備受矚目,這令他很嘔。他太過秀麗的少年時代,飽受各路英雄好漢的特殊青睞,氣得他發狠鍛鏈自我,自動請纓南征北討,成為一等一的男子漢。很不幸地,身旁依舊會圍來愛慕的狂蜂浪蝶,吸引力更加地男女不拘、老少咸宜。也因為他太有腐敗墮落的本錢,只要勾勾手,各色胭脂都可任他品嘗。這樣簡單的人生,無聊透頂。
直到他遇上真正的挑戰︰詭異的壽思。
就像世上的每一只破鍋子,只要持之以恆地認真尋求,總會在世上的另一個角落找到與之相配的爛蓋子。
他們的相遇是粗魯的,他們的結合更是暴力。
「姊,怎麼個暴力法?」
「拳打腳踢,搞得我幾乎衣不蔽體。而且,流了好多好多血。」不過,流的都是穆勒身上的血——而且還是被她一刀砍出來的。
壽思不清不楚的解說,讓周遭親友大抽冷氣,各個血脈僨張,故作聖潔。
「這簡直……恬不知恥!」
「禽獸一般的男人!」
「啊……我快昏倒了。蝶蝶,快過來扶住我。」
「姨,你們別打岔好不好?」少年壽陽不爽地冷她們一眼。「是我在負責記錄姊的事,就由我負責發問!」
「好嘛。」三個三十來歲的青春姨媽大擺委屈相,故意扁嘴賣可憐。
「這些還不夠你發揮嗎?」壽思雙手托著小臉,百無聊賴地垂望弟弟的快筆草記。
「不夠。他搞得你衣不蔽體,流了很多血,然後呢?」
「然後他用我破得稀巴爛的衣服綁住我手腳,不給我其他東西穿。」省得她逃跑。
「天哪!」
「噢,好狂野。」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蝶蝶,扶著我!」
「然後呢?」壽陽沒他姨媽們那麼激切,無動於衷地一直邊寫邊問。「你們就睡下了?」
「沒,我們一夜都沒睡。」相互防備了整個晚上。
「什麼,一夜都沒睡?!」
「這也太強了吧?」
「男子漢……」
啪嗒一聲,小姨暈厥在地,侍女蝶蝶連忙上前收尸……不,收拾。
「夠了吧,壽陽?」她講得好煩。
「不行,這麼一點點東西不夠我寫完兩回。」
「你到底還要多少材料才夠寫出什麼綺情婀娜婬冶狂放之飲食男女欲海生波艷聲浪語佳人賦?」
「看你羅。」
「干嘛看我?」立志要寫曠世爛作的又不是她。
「你和穆勒愈合作,我的大作就會愈有看頭。」
「是喔。」看個頭喔。
「小姨都暈倒了,足見第一關打通了。可是一定要到大姨、二姨都暈倒的地步,這作品才能叫精采。」
「沒錯沒錯!」
「可目前我們還挺得住。」
壽思冷睨大姨二姨蒸籠包子似的振奮大臉,熱氣騰騰,鼻下不斷噴吐串串斗志。「你們既然對這事這麼有興趣,何不直接去找穆勒?」
「什麼話!要我們去找那種臭男人?」
「太可怕了。一想到他毛茸茸的手腳和一臉大胡子,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愛男人卻愛听男女緋聞。壽思無聊地吐了好長一口氣,欲振乏力。
「壽思,那個……」咳,要問還是有點挺不好意思的。「听說,那個穆勒王爺這一路上都用他的身體來『照顧』你,真的假的?」
「真的啊。」
姨媽們一陣驚聲尖叫,興奮地咕咕呱呱個沒完沒了,不時爆出「哎呀死相」,或者「你這女的喔」之類的駭人狂笑。
壽思不禁嚴肅深思,自已再過十年仍嫁不出去的話,是不是也會變成姨媽們這樣子……嗯,前景堪慮。
「姊,他都怎麼用身體照顧你?」
這樣看來,弟弟就事論事的一派疏離,還比較正常。
「他都被我當馬騎。」像個靠墊似地成天任她依在懷里,一同駕御他的愛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