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突然放棄原本的堅持?」
「你又……何必知道這麼無聊的事?」她焦躁地與他隔著圓桌緩緩兜轉著。
「我就是要知道!」
她在他的暴喝下咽了咽繃緊的喉頭。看來,他是真的很不爽……
「你什麼都要知道,每次也都是我在拚命解釋……可是你呢?」說著說著,心頭竟翻涌上許多委屈。「你什麼都不屑跟我說,懶得跟我分享,不把我當回事。你還有什麼資格……干涉我的決定?」
「我幾時不把你當回事?」他捏緊咯咯作響的拳頭,以免自己會失控地捏斷她的頸項。
「你說都不跟我說一聲就忽然好多天不見人影。」
「皇上秋獵是每年例行的公式,王公大臣和八旗子弟的參與也是常識。你會不清楚這點嗎?知道了又何必我廢話?」
「我哪會知道這些?」她顫聲對抗他的重斥。「就算我知道好了,你臨走前也、也該交代一句,算是對我的尊重,也免得我擔心。可是你一聲都不吭,害我緊張地到處去問……」
「說那些廢話能代表什麼尊重?」他以為自己的脾氣早在長年冷靜的自制下消弭殆盡,現在卻惱得快要嚼斷牙根。「我從不在人前拆你的合,替你掩護一大堆粗心大意的閃失,還要顧慮你的安危,調查先前的真相,跟你四哥一起對外界掩飾。就算這些不夠格被叫做尊重,但你也不能說我根本不把你當回事!」
他已經竭盡所能了,她還想怎樣?!
「我不知道那些……」激切的委屈突然被另一波情緒沖擊,融化了她的靈魂。「你都沒有跟我說過,我怎會曉得?」
「我為什麼一定要用說的?」他用做的還不夠嗎?為什麼硬要逼他得像三站六婆那樣羅哩叭嗦才甘願?!
「你不說明白,我怎麼有機會去了解你?」她努力以柔韌的耐心對抗他假作冷靜的剛烈。「你若是一味地埋頭苦干,完全不告訴別人你的想法……等你把事情處理妥當,人也都給你得罪光了。事情辦得再好,又有什麼意義?」
「我還沒卑賤到得處處討好人的地步。」他狠聲低吟。
「我沒有叫你去討好別人。」他把話听到哪去了嘛。「我是說,對那些關心你的人,你好歹也……」
「我的人生輪不到你羅嗦。」他還沒笨到沒有別人建議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齊娃的熱忱給他這桶冷水潑到谷底。
對啊,她羅唆什麼?他過得好不好關她什麼事,她的好意又算得上什麼東西?
見她抿唇沉默的挫敗模樣,武靈阿更是煩躁。他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什麼不對,卻懊惱地發現現在這狀況也不是他想要的。
她也是因為關心他,才會跟他斤斤計較這些瑣事。過去誰曾像她這樣在乎他呢?
他閉眼運氣老半天,終于咬牙放下自尊地向她妥協——連他都不太相信自己會有如此甘願卑屈的一天。
「你希望我向你坦誠什麼,盡避問吧,我會盡量答復。」
「不用了……這些話你留著對千佳郡主說去吧。」
他受夠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吼得齊娃和屋宇同時一震。「先是譴責我什麼話都不說,等我說了你又愛理不理地叫我去跟別人羅唆!你的整游戲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
齊娃傻在那里,半晌才漸感不平。
「我……我從來沒有玩游戲,玩世不恭的人是你!」她溫弱反擊。
一只巨掌以極驚人的速度越過桌面,將她鉗拖出圓桌的微弱掩護。
「你不用再裝了,我已經知道你和千佳郡主交換庚帖的事。你早就決定另娶他人,還仗著與元寧格格有婚約的優勢佔我便宜。你以為……我會笨到看不出你的詭計嗎?」
在小別沒點破事實之前,她的確看不出。但真正令她喪氣的是,這情形若在平時她一定早就嗅出端倪,可陷入感情中的她竟鈍到無所覺察,甚至是刻意忽視……她不喜歡這種自欺欺人的自己,也不想再傻下去。
「我剛才不是當眾聲明要和你完婚了?」
她被武靈阿吼得皺臉縮成一團,仍不投降。「你和千佳也有過聯姻的承諾在,不然……你舅父哪會上門來……」
「我就是要藉此逼舅父露出馬腳,證實他就是害你變成這樣的元凶!」誰曉得她關注的竟然只有那樁幌子婚約。
「我跟他哪有關系?」什麼把她變成這樣了……
「要不是他暗中設計,你哪會連自己就是元寧都不曉得,這還沒有關系嗎?!」
「你不要……」每次一提到這事他就好凶。「是你搞錯了,我不是元寧,我只是個長得跟她很像……」
「有人會像到連習慣和小細節都一樣?」
「我那是被四貝勒指點過……」
「他也指點你如何假扮左撇子?」
啊?她怔怔望向自己的左掌心。左撇子?「我不是左撇子啊。」
「你用哪一手拿筷子?」
齊娃愕然,頓悟到自己從沒注意到這點。「我……不是只用左手拿筷子,我兩手都可以用。看哪一手方便就……」
「只有左撇子能兩手左右開弓。」
「但是,那還是不能證明我就是元寧格格。」她頑強抗拒。
他剔透的琥珀雙瞳逐漸轉濃。「你身上的痣又怎麼說?」
「巧……巧合罷了。」
「你不覺得在你身上的巧合未免太多?」
「是你想得太多,而且……我才不屑當什麼元寧格格!」她倔得雙眼發紅,武靈阿卻無暇注意她的不對勁。
「你清心寡欲,懶得攀權附勢,隨便你,我也不曾認為你是抱著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心態才混進這里。但這個格格身分,不是你不屑就可以不要。」
「我根本就不是,是你一直莫名其妙地硬指著我胡說八道。你若真這麼喜歡她,你出去外頭搜尋她啊,何必浪費心思在這里淨找我麻煩?」
他咬緊牙關,再度閉眸調息,沉寂良久。
「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在爭執些什麼,但是我不是特地跑回來跟你吵架的。」他努力和緩氣氛地輕聲細語。「所以,我們先放下各自的意見好嗎?」
齊娃不悅地嬌柔掙月兌他將她緩緩擁入懷中的勢子,滿臉敵意。
在維系兩個王府世交情誼的事上,她很樂意為此假扮元寧格格;但在感情的事上,她寧死也不願做元寧格格的替身。
猛然一聲巨響,差點震爆齊娃的耳膜。
武靈阿忿忿蜷起剛才拍在桌面上的銅缽大拳,氣得胸膛沉重起伏,老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齊娃怕雖怕,可她一旦倔起來,也固執得徹底。她不要武靈阿每次總想著要和她親熱,卻冷漠于彼此坦誠交心。她不是以美色事人的卑賤女子,她要的是一份平起平坐的感情。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想再羅唆下去。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一切隨便你!」
齊娃一愕,驚惶失措地抬望他肅殺的俊容。他不管她了?他不想再理她了?
「你高興離開就離開,想回去賣藝就去賣藝,大門就在那里!」他暴喝。
為什麼要這樣凶她?只因為她說的話不合他的意?他也有令她無法苟同的地方,可她還不是努力去接受了。而他呢?
「你滾!既然這麼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可以滾得遠遠的,別在我面前出現!」
「我又沒有那樣說!」她被他粗暴推出廳門的同時,震出眼眶里的淚珠,正腳步踉蹌地努力站穩身子,又被他推來的手掌給震得更遠。「我只是希望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