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恨我?」
她無語,努力保持堅決的怒氣,嚴厲阻止自己泄漏情緒。
「你恨我,是因為你愛我。」
冰雅不小心逸出一聲痛泣,猝然埋入他懷里緊咬下唇,仍掩不掉令她羞愧的抽息。
「冰雅。」他慨然地一再輕喚,不斷以臉龐痴醉地摩蹭著她的粉頰。「沒事了,我在這里,別怕。」
她頓時全然崩潰,癱伏在他懷中放聲哭泣。她等了一夜,惶恐了那麼漫長的時刻,期待的就是這一句。這句承諾太過輕忽、太過優閑、太不可靠,這些她都知道,但為何自己還會如此無能地敗在這殘酷的溫柔里?
她不知道。
這一回,百禎沒有乘勢與她熾烈糾纏、激狂地翻雲覆雨,只是在炕上這麼靜靜地緊擁著她,拍撫著,輕柔地搖擺著。仿佛正呵護著一個嬰孩。她時而啜位,時而恍惚睡去,時而迷茫轉醒,發覺自己總是細密而完全地被他摟在懷里。
好任性的笨蛋冰雅!她苦澀一笑。
她最看不起把一切都系在男人身上的蠢女人,活像個奴才。生死由他、喜怒由他、取舍由他。一離了男人,就如廢物一個。她怎會淪入這種連自己都瞧不起的處境?
「放開我吧,百禎。」沙啞的嗓子細細吐息。
他在深邃的黑暗中微微抽緊手臂,將她更加貼入懷里。
「不用勉強你自己。」他有這份心意,她已經滿足了。「我想……我大概是被市街上踫到的那些怪人嚇壞了,才會亂鬧份緒。」
深沉的夜里,沒有任何燭焰燈火,只有屋外月光映在雪地上的幽亮,藍藍冷冷地透過軒窗。整個世界沒有一點聲息,只有她臉龐貼著的胸膛,透過層層衣衫傳來沉穩有力的聲響。
她閉上雙眼,讓自己再沉淪些許,因為她就將清醒。沒有百禎,她還是得活下去。
至少,她也該開始學習凡事靠自己。
「我該走了。」可是她仍枕在他懷中。「你若想好攻擊敵手的計謀,派人到東跨院通知我就成——」她忽然痛苦地皺眉輕吟,幾乎被腰上蠻橫的鐵臂截斷身軀。
「我明早就派人著手提親事宜,中間拉拉雜雜的程序了結後,我再放你回家去,等我迎娶。」
百禎此話,不只冰雅惜愕,連他自己也暗地一驚,遑論數日後得知此事的其他人。
「你發什麼神經?娶她?」
「鴛鴦,冷靜點吧。」一名男子不耐煩地蹙起濃眉。
‘你為什麼要娶冰雅?「鴛鴦差點氣爆腦門。
「反正這事已成定局了。」百禎懶懶接過這府邸主人遞來的信箋拆閱。
「你說你只是想玩玩,我才幫你一起哄騙冰雅。為什麼突然假戲真做,對她認真起來了?」
「我還是在玩埃」只是事情愈玩愈大罷了。「啊,那個混帳老頭,我就知道他巴不得自己跳上‘白虎’寶座。」他無聊地瀏覽信件內容。
「你要是不惹他,他也不會這度魯莽行事。」府邸主人淡漠地用小牙匙舀了些鼻煙,通通氣息。
「我在跟百禎談冰雅的事,不要岔開我的話題!」鴛鴦大叫。
「鹽務的事比冰雅要緊,你最好別意氣用事。」一旁始終看鴛鴦這瘋婆樣不順眼的貴公子低聲警告。「鐘老頭打算圍剿‘四府’的壯舉,搞不好會反過來把自己人給全剿了。」
「老人家嘛,閑著也是無聊,讓他鬧鬧又何妨。」百禎斜癱在大椅內玩著玉扳指。
「你是唯恐天下不亂。」
「日子太和平就不好玩了。」
「那你為什麼要找冰雅玩自己的婚姻大事?」鴛鴦冷道。「你把她留在你院落里靜養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後來沒把她遣至東跨院更不對勁,現在還發神經地準備娶她為妻!」
「你今兒個是怎麼了?」百禎無辜地苦笑。「平常溫柔聰慧的鴛鴦跑哪去了?」
「你什麼人不娶,為什麼要娶她?」
百禎慵懶的笑眼閃過一道冷光。「就算我不娶她,也不會拿你當成親的對象。」
「為什麼?」她痛心怒斥。
他聳聳肩,一臉坦誠。「對你沒感覺。」
她什麼都給他了,只挽來一句沒感覺?「那冰雅呢,她跟我有什麼不一樣?」
「她嘛……」他閑眸沉思,漸漸漾開沉醉的笑容。「很不一樣。」
「倒底哪里不一樣?」她狂嘯。
「不告訴你。」呵呵。
鴛鴦震怒與傷痛的雙眼狼狠瞪著他的輕忽,半晌之後,憤而離席,不發一語。
「女人!」貴公子厭煩地以茶碗益刮著林上茶沫。「一談起感情就整個人走樣。」
「就是這樣才可愛。」百禎咯咯笑不停。
「別隨便惹那些看來小貓般的女人,她們一旦感情受挫,比母獅子還凶狠。」府邸主人冷嘲。
的確,這是百禎不曾踫過的危險,他也沒料到鴛鴦會就此趕往他家,沖進他的院落尋找冰雅。
「鴛鴦?」
「好久不見,你頭上的傷好些了嗎?」她溫柔地笑望冰雅的錯愕,飄然入室。
「從我清醒後那日,你為何都不再來?」
鴛鴦凝望她,伸手探向她領口,翻開雪白粉頸上曾被她刺破的傷痕。「這……還痛不痛?」
「還好。」
「真對不起,我……再怎麼說,也不該為了嚴守秘密而傷你。」
「無所謂。」這反而也讓冰難順這得知百禎為「白虎」的嚴重性。「我反而該謝你,因為你在我受傷期間的悉心看護。」
「那是因為不得已。」
「可還是改不了你照料我的事實。」
鴛鴦沉默,空茫瞅著冰雅的頸際許久。「你的墜子呢?」
「什麼墜子?」
「你什麼都沒想起來?」她不覺微愕,冰雅也尷尬。
「我……一直都極努力地試著回想,卻印象一片空白。不過我曾經兩次在相同的地方踫到熟人。」
她疑惑地將一切悉數傾吐,鴛鴦始終滿臉關切。
「那個馬車里的男子說了句很奇怪的話︰月兒。不知為何,我听了很害怕,當下就逃走,什麼都來不及問。」
「因為你忘記了一項最重要的事。」鴛鴦悠悠低喃。
「是!就是這奇怪的感覺2」冰雅突然激切而驚喜地抓住鴛鴦。「你知道那是什麼,對不對?」
「百禎貝勒也知道。」
「可他從不回答我。每次我一問及過往,他……他就……」鴛鴦冰冷地瞪著冰雅羞愧的紅臉。「我知道,這是他的老毛病了。」
冰雅微怔。老毛病?
「那家伙,老是以折騰新鮮玩物為樂。」
冰雅的戒備倏地涌上,疏離地回視鴛鴦的苦笑。‘你很熟悉他了?「
「因為我過去也曾新鮮過。」
冰雅倏地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想拒絕接受這殘酷的頓悟,卻又無處可躲。
「別生氣,你的處境比我好多了,至少他已經著手要與你成親,不是嗎?」她柔聲勸撫。
「那為什麼不干脆與你成親?」冰雅冷道。
鴛鴦深嘆。「我的作用沒有你大呀。」
「什麼作用?」
「你我都是女人,能帶拾他的享受是相同的,所以我想,最大的不同應該是你獨有的作用。」
「別再兜圈子!」
「這個嘛……」鴛鴦故意拖拖拉拉地想了想。「我看,于脆把墜子還給你好了,或許你的把柄就不會落在他手里。」
「你說的到底是什麼墜子?」
「別凶嘛,怪嚇人的。」她嬌嗔。「我想想……對了,他向來都把重要東西藏在那里。」
冰雅僵立在花廳桌前直瞪著鴛鴦的一舉一動。她為什麼這麼熟悉地就往內房深入?
為什麼這麼老練地就爬上百禎的床榻,在壁格暗門里抽出東西?百禎不是從不放女人駐進他院落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