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帶你一起執行任務。」
當他緩緩抬眼瞪視寶兒時,電殛一般的冷顫猛地竄過她全身。
「我讓你見識什麼叫執行任務,讓你當個切切實實的搭檔。咱們一切全照規矩來,公事公辦。三
昧!」
他凶暴的叫喚震動整座屋宇,人人嚇得不敢有絲毫聲響。
「把她帶出去,照以往規矩,從頭訓練!」
「屬下遵命!」
從這一刻起,寶兒再也踏不進冷泉苑一步。
第六章
寶兒終于了解到,她之前過的,根本不是一般受訓者應有的生活。
現在她每天都得和一群下等灶婢睡在後棟伙房里,陰濕而酸臭。一早起來就得練功,午後吃頓剩下的冷飯冷菜,再練功,晚飯時休息一陣,繼續練功。除了練功,就是听三昧訓誡行動要領與各種可能的危險狀況,以及今天的錯誤,明日再行練功。
「為什麼我非得一直練一直練?以前雍華都沒有這樣待我!」總是適時給她休息,有空讓她跟在後頭四處走走,听听戲,吃吃點心,和別院姑嫂串串門子。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魁梧的三昧手執巴掌寬的長木板,門神似地杵在以雙手倒立著的寶兒身旁。
「為什麼對我這麼嚴?」像在故意欺負人。
「沒有特別嚴,也沒有特別松。以前的每一個受訓者都是如此操練基本功。你是來學習做殺手,不是來做大小姐。」
「我才不是來做殺手的,我是來做雍華的助手──」
「格格的任務向來就是殺人。」
「亂講,他這次的任務就不是殺人。」
三昧重哼。「當他偷不成四法王經的時候,就得殺人。殺了人還搶不到東西時,就得被人殺。」
「被人殺?」寶兒大驚。
「不是被圍捕他的人殺,就是被‘四靈’殺。」
寶兒整個兒僵住。
「四靈」的任務中,沒有失敗者,只有生還者。
她終于明白雍華這話的意思。沒有失敗者,因為失敗的下場就是死。雍華為什麼要在這麼可怕的人手下辦事?他說過他別無選擇,可見得他確實是被迫做惡人爪牙。是誰逼迫他?
趁著三昧應王爺傳喚離去時,她趕緊跑去找雍華,卻被侍衛擋在冷泉苑外。听見丫頭們嚷說他不在苑里,又火速四處搜尋。
她不知道銷毀四法王經是這麼危險的事,雍華也從沒跟她提過,她以為這只是很簡單的差使。燒書而已,不是嗎?
「寶兒?」正由別院折返的貞德驚喜著。「好些日子不見你了,過得還好嗎?」
「你知道雍華在哪兒嗎?」她跑得快喘死了。
「哎呀,你手怎麼被打成這樣?」貞德意外牽起滿是板痕的小手。「三昧也真是的,對女孩子怎麼不下手輕點。你到我那兒去,我有上等的金創藥──」
「不了,我要去找雍華!」
「別跟我客氣。我呀,當初一見你就覺得跟你有緣。你幾月生的?看起來比我孩子氣,你就叫我姊姊好了。」
「我找雍華有急事!」可惡,怎麼掙不開她的松松牽制?
「寶兒,你知道嗎?你是所有送來雍華這兒受訓的人中,我最看得順眼的一個。尤其是你的藍眼珠,好漂亮呀。」
「你放開我,我要找雍華!」寶兒惱了。
「不對不對。」她笑著朝寶兒擺蕩食指。「要叫我姊姊。」
「我不要!我是特地溜出來找雍華的,不是來跟你蘑菇。」
「寶兒。」貞德手絹揪在唇邊,兩眼立即泫然飲泣。「我是很誠心要跟你做朋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你這是干什麼?」居然哭了。
「大家都討厭我,大家都不恨我做朋友,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跟我是同一國的。結果,你也不喜
歡我。」她脆弱的哭泣嚇得寶兒手忙腳亂。
「我沒說不喜歡你叫。」
「每個人都不理我,每次都藉故躲開我,為什麼?」
「我不是找藉口,我是──」
「因為我身分太高了,還是因為我出身富豪?是我太容易得人寵,還是我長得太出色?我又不是故意這樣,大家卻嫉恨我,在背後說我壞話,故意疏遠我。寶兒,你知道這讓我有多難過。」
為了不讓貞德難過,寶兒只得順從地到她院落,讓自己整個下午很難過。
當然,回頭又被三昧以偷懶之名,狠狠扁了一頓。
午夜時分,鬼鬼祟祟的小黑影在廣闊的庭園里竄來竄去。最後循著府里剩下的幾許光線,模到西院去,見著了雍華。
她偷偷巴在窗欞外,看著滿是武器的大堂里,七八個彪形大漢同時圍打雍華一人。若不是大漢們全形容狼狽,連連挨拳,她早殺進去英雄救美。
「格……格格,已經對戰五個多時辰,兩組人馬都已挨到極限。再練下去,他們也只是勉強出拳。」一旁侍衛忍不住勸說。
「倘若真的體力不支,再叫一批進來遞補。」雍華淡漠地勾腳一騰,將兵器架上的大刀踢入其中一人掌中。「這回你們用兵器攻擊,我不動雙手,打到我叫停為止。」
堂內打手個個變了臉色。還要再打?大夥都累得像塊爛抹布了,他卻氣定神閑地決定再開高難度的對戰。最近他是怎麼了?練功的分量重到周遭人都負荷不了。
打手們咬牙持刀開戰,但以真刀面對主子,不免打得有些顧忌。
「如果天亮以前無法傷到我一根寒毛,就拿著你們手上的刀引頸自刎吧,我不需要養一群廢物在
此。」雍華的低語果然加重了所有人的攻勢。
刀光劍影,激烈地在練功房里狂亂交錯。
七名頂尖高手打得格外辛苦,雍華卻漫不經心、恍恍惚惚,甚至行動遲緩得似乎在等大刀重重砍
去,直到切入血肉的前一剎那,才閃身反擊,看得寶兒數度險些叫出聲。
突然間,一個龐大身軀被雍華踢飛出去,沖破窗欞,剛好把寶兒重重壓陷到泥地里,兩人同聲哎哎
申吟。
雍華發現她了?
當她自視野開闊的破爛窗口望去,雍華仍在輕巧應戰,對她視若無睹。
四更天,眾人都已癱倒在地,雍華才宣告今日練功完畢。與其他人汗水淋灕的落湯雞狀相較,他彷
佛只是到花園逛逛,稍累,但無啥大礙。
「雍華,你每天都練得這麼晚嗎?」寶兒馬上追著步入庭園的背影。「我今天找你好久了,原來你
在這里。你明天也會這樣練習嗎?」
她一邊追,一邊痴望著他。一身黑衣的雍華,沒有平日格格扮相的嫵媚華艷,顯出俊美陽剛的神
采。不似縴縴美嬌娘,而是翩翩貴公子。
「我今天有踫到貞德喔,她還請我到她屋里喝茶,給我看很多很有趣的小玩意,說是從南方帶上來
的,你有沒有見過?」
她慌亂地追著,搞不懂自己該講什麼。
「雍華,我好久沒看見你了,你有沒有想我?」她打從被三昧拉出冷泉苑的那一刻就開始在想了。
「我有話要跟你說喔。」
他為什麼都不停一下?一旦他抵達冷泉苑,她就會被隔出去,屆時再也沒說的機會。
「雍華,我從三昧那里听說,打從我被送到你這兒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為我破了許多例。真的
嗎?」她在他身前面對面地倒退著走。「我听了好高興,也突然想到,我好像不太了解你耶。」
腳後突然撞到的一塊庭石,讓她當場摔個四腳朝天,痛得哇哇叫,雍華卻大步如常地飄然遠去。
「所以……所以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她一拐一拐地跳著攀住他手臂。「而且,我要開始學著去了
解你。這樣你有沒有比較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