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有凌駕在對方之上的氣勢。
「雍華,這……就是要送給你的新手嗎?」覺華看得結巴了。
「你是嗎?」他淡漠一問。
「是,我叫寶兒。」
鏗鏘清靈的語調,听得人人耳根舒坦,雍華卻神色犀利如常。
「為何見人不跪?」
「我為何要跪?」
雍華微眯雙眸,凝視她坦率的疑惑。「你主子是如何吩咐你的?」
「他要我來協助你,並向你好好學習,但沒說要我下跪。」
「既然來我這里,就得听我命令。跪下回話。」
「是。」寶兒二話不說,砰地一聲伏首跪地。
這禮又行得太過火,到底是個什麼角色?「抬起頭來。」
她馬上用力仰首,任雍華仔細審視她的眼瞳。
「你的眼楮是怎麼回事?」
寶兒茫然。好奇怪的問題,好像她的雙眼是個大窟窿。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眼珠是藍的?」
「知道啊。」所以她從小就被收養她的主子隔離著,無法與人接觸。因為她有雙剔透晶燦的湛藍大眼,兩潭怎麼也掩不掉的瀲灩
碧波。「可是我也不明白我的眼珠為何是這種顏色。」
「你有洋人血統?」
「是,主子說過,好像有一半來自羅剎國。」
一種被人諷刺的反應襲上雍華心頭。送個小雜種來給他這個大雜種做搭檔,「四靈」又無聊到拿他尋開心了嗎?
「你老是主子來主子去,你主子到底是誰?」覺華插嘴。
「不能問,五哥,她也不會說的。」雍華與她冷冷互視。
「為什麼?」
「這是『四靈』里的規矩。」為了避免上下相互攀關系,秘密結黨營私,下屬之間一向互不往來,任務一終結就各自分散。
「你學了些什麼基本功夫?」
「沒有。」她老實得很。
雍華蹙眉。「有何專長?」
「不知道。」
雍華久久不語,垂眼凝睇。寶兒完全不察其中的犀利與陰鷙,反倒貪婪而直接地盯著他的傾城絕色猛看,活像鄉下人第一次進城
看花燈。
「你,真是被派來幫我的嗎?」他嗓音低柔得令人膽喪。
「是。」
「一個什麼都不會的角色能幫我什麼?」
「你可以教我,這也正是你的職責。」
「喔?」雍華彎起俊魅眼瞳,看得寶兒雙眼發直。
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高挑美女真是男人扮的嗎?連寶光流轉之間都可以把人迷得目瞪口呆,簡直比真女人還醉人。
「知道石虎胡同地脈被我攻下的事嗎?」
「主子說過。」
「很好。這事雖然辦得俐落,但官府還是得做做樣子地查辨一番。為了轉移他們的焦點,我決定拿近日混到京里來的江洋大盜們
開刀,搞些爛帳賴到他們頭上,讓衙門的人去跟他們玩官兵捉強盜,沒空搭理石虎胡同的血案。你的第一件任務,就是跟我執行這項
堡作。」
「是!」
「今晚就行動。」
寶兒興奮得無以復加,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任務。她開心地被雍華領入他住的冷泉苑,以幽暗狹窄的套間小榻做她休憩之所。她非
但不驚愕這等簡陋待遇,反而歡天喜地,在苑外林里跑來跑去,見什麼都新奇。
「雍華格格,何必要放她到您的禁地?」雍華最親近的中年隨從三昧在內房低問。「她分明是『四靈』派來監視您的眼線,寧可
棒離也不宜接近。」
「小丫頭罷了,不必多心。」他展著雙臂,任妖嬈侍女替他更衣。
「您近來在任務上犯的小閃失已引起『四靈』注意,搞不好他們正是派這丫頭來探查您是有心犯錯,還是無心之過。」
「三昧,你知道嗎,你的毛病就是太過嘮叨,活像個老媽子。」
三昧神色一僵。他可是和雍華一同由江南上來的資深隨從,竟被嫌成老媽子。
雍華邊和侍女互咬嘴唇邊回應。「放心吧,寶兒很快就會在這次任務中殉職。」
「啊,原來您打算……」
「『四靈』的指導原則之一,正是要俐落斬除可能的危機。這一項,拿來斬她應該夠合情合理了吧?」
「是,一切都依格格安排。」三昧轉望院中小小身影,神情冷硬。
寶兒毫無警覺,也全不知情,跟著雍華用膳、胡亂翻書、午後小憩。入夜後變更裝扮,一身黑衣,靜靜等待行動的時刻來臨。
「你過去都是怎麼訓練的?」深夜的徐行馬車內,雍華檢視著暗器隨意輕問。
「主子不給我訓練,就只讓我在小院里活動。」
「養狗似的。」
「是啊,而且主子很疼我,常會送我其他動物作伴。」一提起主子,她就雙眼發光。
「你多大了?」
「主子說我十六了。」
「什麼時候接受豢養的?」
「不記得,打從我有印象起,就已被主子照料了。」
雍華愈听愈不對勁,這樣的訓練著實詭異,寶兒本身也頗有問題。看她不像白疑,動作也極靈敏,對于世俗應對卻相當笨拙,連
諷刺都听不懂。
這樣的白疑,死了也是件替世界少個吃閑飯的功德,只可惜了這副誘人的臉蛋和身段。
短短一個時辰內,雍華單槍匹馬地悄悄洗劫三座王府,輕巧俐落地偷取幾乎塞滿馬車空間的奇珍異寶,其中還包括了一條當今皇
太子師傅的辮子。
枯守馬車內的寶兒傻眼。「為什麼要偷人家的辮子?」
「以後就知道了。」他淡然吩咐下屬打道回府。
寶兒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側面,有如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寶物。他的氣息好穩,完全沒有方才激烈活動後應有的喘息,連體溫
都仍陰沉沉的,被洗劫的王府也靜悄悄,無所動靜,顯然根本沒發現宅邸已遭人入侵。
連別人腦袋上的辮子都能無聲無息地剪下來,他的身手實在了得。
「看什麼?」他不悅地斜睨。
「你好厲害呀。」
「這樣就能叫做厲害?你的程度就僅僅如此?」
「可是你跟故事里說的大俠一模一樣,我是頭一回親眼見識到。」她的晶藍雙瞳充滿著景仰與敬佩。「主子果然是最疼我的,才
將我安排到像你這樣的勇士身旁學習。」
「你平日都讀些什麼東西?」
「主子都會念很英勇的、很俠義的、或很奇怪的故事給我听。不過現在他身體不好,不能念了。」她消沉地垂下頭一會,才又巴
巴地望著他。「你會念給我听嗎?」
「不會。」
她沮喪地靠回椅背上,呆看他閉目小憩的俊容良久。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我何必喜歡你?」
「我們不是搭檔嗎?那就應該要同心協力,互助互諒,像自家兄弟一樣熱忱以待呀。」
「哪來的狗屁歪理?」
「書上的俠義之士不都這樣?」她天真的神色忽然防備。「你該不會是……也和其他人有一樣的念頭吧?」
他邪笑,微微開眼。「什麼念頭?」
「以為我的藍眼珠是某種會傳染的怪病。」她擔心地絞起手指。「我可以向你保證,它絕不會傳染,被我瞪到也不會中邪或生
病,我不是瞎子,更不會看透你的衣棠,所以你不用怕。」
「我怕什麼?」又不是無知的村夫民婦。
「那你為什麼都不正眼看我?是因為……我血統不純嗎?」
「我的血統也不純。」
「你也是羅剎國的混血兒?」她興奮地拉著他手臂。「你跟我是一國的?你一點也看不出來和常人不同,我要如何才能像你一樣
地變成黑眼瞳?」
「誰跟你一國的!」他厭惡地抽開手臂。
「可是你說──」
「我是滿人和漢人的混血,沒你的血統野。」看她失望的神情,他凝神沉默好一會兒。「不過我確實是個羅剎,和你意義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