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叫他進來——」
「怎麼回事?」低沉厚重的嗓音幾乎是在听到嬤嬤的叫喚同時,霍然闖人。
「大人——」一屋子喜娘嬤嬤連忙下跪,卻被他直沖往炕邊的勢子撞得東倒西歪。
「哪里不舒服?」一只大得驚人的厚掌突然伸向玲瓏的小手,嚇得她不顧一切地踩在炕上向里躲去。
「你不要踫我,我也不要跟你成親!一切程序統統到此為止,我不要嫁了!」她在紅蓋頭下憤然大吼,兩只小手緊緊背在身後,
不讓人踫。
「少女乃女乃?!」一屋子人全嚇壞了。
「你在說什麼?」低冷的語氣比屋外的霜雪還凍人。
「我不要嫁給你,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要悔婚!」
「格格!」小銀差點渾身抽筋,抖著嗓子連忙跪在新郎腳邊猛磕頭。「大人請息怒,格格不是說真的,她是太緊張了才會隨口胡
謅這些。」
「我才沒有胡謅!」
「格格!」小銀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少女乃女乃已經有意中人了?」嬤嬤們先前歡喜的和善態度突然變為犀冷。「那,可還是完壁之身?」
「格格當然是清白的,你們怎麼可以污辱人?!」
「出去。」就在雙方人馬快要糾纏扭打成一片的剎那,駭人的一句輕聲命令,立刻化混亂為凝重的死寂。
「大人,我發誓格格絕沒有和任何男人交往過!榜格一直都被養在深閨,進出任何地方都有僕役隨待與監護著。格格絕對是清白
的!大人——」
小銀在孔武有力的嬤嬤們拉扯之下狂喊,死命護主,卻仍被架到老遠的院落去,只剩新郎、新娘在房里。
房內肅殺的氣氛幾乎讓玲瓏咽不下口水。怎麼辦?她剛才好像做出了很要命的宣言,可是已經收不回來了。
「坐下吧。」森然有力的三個字差點嚇得她雙腿無力,一跌坐在炕上。
「不……不用了,我……」
「坐下。」和之前一樣輕柔的命令,其中散發的神秘迫力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听話。
「我干脆……一次把話講明吧。」還好有紅蓋頭遮著臉,否則她八成會怕得當場失聲。「我仍是完……完壁之身,可可可是我已
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心里惦著一個人,卻裝做沒事地嫁給你,所以…••這場婚事就到此告吹吧。」
「皇上賜婚,豈能抗旨。」
「那你可以著故休掉我,沒關系的。」如果真能擺月兌掉這場婚禮,她再怎麼委屈也不要緊。
「休掉皇上指配的對象?」
玲瓏這才察覺如此做似乎不妥,而且今天才剛行過婚禮。「那……你可以三、五天後再休掉我,那時你就可以舉出我的許多壞處做為理由。」
「這里輪得到你指揮我嗎?」
「我沒有在指揮你,我是在建議。」
「可笑的建議。」
玲瓏登時卯了起來。「那你說說著你有什麼可歌可泣的建議!」沒本事出主意,還有臉譏嘲地批評。
「根本沒有建議的必要,你只有乖乖完婚的份。」
「你干什麼?他居然倏地猛力扯下她的蓋頭,被勾到的發飾當場苞著一問扯落,糾著她的發絲痛得要命「大膽狂徒,竟敢對本格
榜——」
她的小口連同大眼同時張大。
這是她第一次在真實的世界中看見他,也是第一次確實感受到他的魁梧龐大。狂猛的氣勢震得燭火微微顫抖,在他臉上引起一陣
令人退縮的光影變動。
「怎……怎麼會是你,海東青?」難道她又不小心墜入夢境?
「指婚聖旨頒布之時,你早就該知道。」
「可是我不是被指給你,我是被指給一個叫什麼嘰哩咕喀巴圖魯的老頭子。」
「是‘碩翁科羅’巴圖魯!還有,」他狠手揪住她胸前衣襟,由齒縫間吐出字句。「我不管你之前心里有多少個天殺的意中人,從現在起統統給我忘掉。」
「我只有一個意中人而已!而且——」
「不準再提他,你現在是我的人!」
玲瓏漲紅著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奇怪,這麼凶暴的重喝應該會惹火她才對,他竟敢如此冤枉人,可是…此刻的他怎會令她覺得好性格,幾乎將她整個人像臘似的融了?
「好嘛……不提就是了。」居然連她強悍的口氣也一並融了。
海東青青筋暴綻地揪著她,仿佛還想吼些什麼,最後卻忍著一口怨氣地松開鉗制。他強作鎮定地卸上累贅的新郎衣飽,心中卻有股將之憤甩在地的沖動。
看見他月兌衣服,玲瓏也跟著月兌。四、五層又厚又重的裝扮的確華麗又保暖,但一進到室內來可就悶得令人發暈,更何況她現在正坐在熱烘烘的炕上。
或許令她發暈的不是屋內的悶熱……
「真……真想不到,我被指婚的對象竟會是你。」
「怎樣?」還敢有什麼不滿?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我們居然和彼此的夢中人成親。」而這麼浪漫的夢想真的在她身上實現了。
「當然沒那麼巧的事。」他看也沒看玲瓏一眼地坐在炕前桌邊,表情冷漠。「你以為擅自闖入別人夢境、搗亂別人戰斗行動、破壞別人的情緒、觀賞向來臨危不亂的別人手足無措的窘相之後,就可以拍拍地輕松走人?」
「我哪有破壞你什麼戰斗行動和情緒!」
「我說的是‘別人’。」
玲瓏氣得一時找不到字句反擊。「這跟我們的婚事有什麼關系?」
他終于偏過視線冷照她。「做為破解你身上惡咒的替身,我當然有資格向你討回這筆人情債。」
玲瓏一陣錯愕。「你就是我那個什麼七日大限的替身?」
她不可能忘記自己那回血流滿身的恐怖體驗,她也記得那日來她家助陣的二貝勒是如何向她解釋破咒之道——
她身上被人作祟的惡咒必須轉移到另一名倒楣鬼身上,她才能獲救。
「對于你的救命恩人,你就只會擺這副白痴表情嗎?」
「為什麼……你會是那個替身?」難不成正因為他身上也背負著相同的惡咒,所以被找來當以咒攻咒的對象?
「因為倒楣。」
玲瓏的錯愕再度被怒火取代。「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小心眼?既然討厭跟我牽扯在一起,又何必與我成婚?」
「你欠我人情,而我也剛好缺個妻子,成親正是最方便的解決之道,一舉兩得。」言下之意,這場指婚並非完全出于巧合。
「方便?!」之前的浪漫幻想突然僻啪爆裂。「這門親事對你來說就只為了方便?」
「難不成還有別的理由?」他冷哼,卻忽略了靠著諸多關系與伎倆將玲瓏指配給他的這番努力有多麼的不方便。
「如果真要因為方便而娶親,你娶什麼人都可以,干嘛要拐彎抹角地籍指婚之名把我娶進門?」
「不是每個女人都敢嫁給我。」而她敢,她甚至有膽在他面前公然造反。
「有什麼不敢嫁的!你有三頭六臂嗎?你有青面輸牙嗎?明明就是你自己挑剔,還把責任推到人家頭上。」可惡的家伙,把她純
情的待嫁女兒心還來!「我看你娶我的這樁婚事不是為了方便,而是為了報復!」
「報復?」他寒著臉起身走向炕邊,一直極力控制的怒氣已然逸出隱隱火藥味。
「你到現在都還懷恨我闖入你夢境的事,你就是無法容忍自己在夢中讓鬼追得筋疲力竭的狼狽相被我看見。我沒見過哪個男人像
你這麼驕傲,連這種芝麻綠豆事也要斤斤計較!」而且還裝做一副冷然不在意的樣兒。
「我不管你對我有什麼偏見,從現在起小心管好你的嘴皮子。我是你的丈夫,你這輩子絕不能冒犯的男人。」他可以感覺到自制力快失去控制,但他絕不允許自己淪為情緒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