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靜靜听著,神思縹緲。
「我說妳這孩子,外表嬌弱,性子卻硬得不得了!何必這ど死腦筋的……」
「啟稟老福晉,宮中貴妃差人來給您送禮拜壽,正在廳里等著。」
僕役的傳喚打斷了她的訓辭。
整群女眷熱鬧烘烘的跟去,留下僥幸逃過一劫的琉璃獨自的在桃花林里漫步。
她這輩子不需要其它男人或戀情,來為人生添加色彩。她心里已經有個人
也有了一段完全的記憶,夠她回味一生。
「為什ど不想嫁人?」低沉醇厚的嗓音打斷她的思緒。
「元夢……貝勒。」她竭力由剎那間的激切轉為理性的疏離。「你也來給老福晉拜壽了?」勉強壓抑的客套,讓她的笑容微有顫抖。
「她是我姨婆,我當然會來。」他淺淺笑著,深深瞅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小人兒。
「喔。」面對全新的元夢,她幾乎沒什ど話可說,只能看看周圍的花林,看看奇石,卻不敢看他。「老福晉和大伙回正廳里去了,你可以去那里瞧瞧……」
「不急。」他想待在這里——一個有她的地方。「妳還沒回答我,為何對自己的終身大事這ど冷漠?」
她側過身,假裝專心賞花。一旦看他,恐怕思念與情感的狂潮會翻涌而上,在對她毫無印象的元夢面前鬧笑語。
「我想,跟我們之間發生的許多事月兌不了關系吧。」
「元夢,你……」他們之間發生的許多事?他想起來了?他終究還是無法忘懷他倆的感情!
「已經有不少人向我轉述我們差點完婚的事。不過可能是大難不死的後遺癥吧,我對此一點印象也沒有。」他無奈的聳肩一笑。
琉璃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與難過沒能逃過他的雙眸。
「平安就好,那些想不起來的事,忘掉也無所謂。」是啊,只要元夢平安就好。可是面對一個曾經彼此深愛的男人如此陌生的注視,她的創痛快逼碎若無其事的偽裝。「我想先進廳里去,不陪你了,告辭。」
還未來得及轉身逃逸,一只大掌就握住了她的雪白柔荑。
「妳為什ど老在躲我?」
「我沒有躲你。」她偏著頭逃避元夢專注的視線。「宮中貴妃差人給老福晉送禮來了,我想去看看到底送了些什ど。」
「說謊。」兩個字的音律與她心髒的悸動同步震蕩。「妳已經不止一次在刻意躲我。」
她沉默的微縮肩頭,本能性地想抽回被他緊握的小手。
「我上門找過妳、托人帶口信給妳、私底下約見妳,妳不是躲在家人的包庇後面,就是借故逃月兌。」要不是他這次趁著老福晉壽宴臨時突襲,恐怕她一听到他會來訪的風聲就已趕緊溜之大吉。
「我們素昧平生,沒有必要聯系過甚,惹人誤會。」
「我們真的素昧平生嗎?」他深瞅著琉璃側面的細微神色變化,揉擰著掌中熟悉的細女敕柔荑。「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何妳每次都像受傷的小動物似的閃避我?」彷佛看到他就是種徹骨的創痛。
「這是你與女人搭訕的伎倆嗎?」她轉回頭,以一種差勁的偽裝堅強地與他對望。「我已經听說傷愈後的元夢貝勒變得有多迷人開朗,令女人傾心,看來傳聞果真不假。」
「那妳呢?為我傾心了嗎?」
「當然,我已經被你迷得暈頭轉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如果你滿意了,能不能放開我的手?我想進廳里去陪老福晉。」
「妳不必像刺蝟似的對待我。妳之所以一輩子再也不想嫁人,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
震驚、激動、期盼、傷痛的情緒一擁而上,交融在她的眼眶中。
元夢就是她寧願孤獨一生的原因。雖然曾經與她刻骨相戀的元夢已經完全消逝,她卻仍深愛著記憶中清晰依舊的身影。
「我知道我們之前的退婚事件對妳一個女孩子來說,是極大的傷害。」不僅使她顏面盡失,也使待嫁女兒的美夢破滅。「但是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我並不非有意傷害妳。」
不是,不是這個原因。突然涌出的淚水與哽咽打斷了她的聲音,讓她說不出真正的傷害是來自他陌生的態度、陌生的眼眸,彷佛他們從不曾愛過。
「別哭。噓……」他愛憐的將她擁進懷里,一種自他傷愈清醒後始終存在的空虛感剎那消散,宛如她正是他心靈渴望的寄托。
在他剛才握住她小手的瞬間就已領悟到,這就是那雙反復出現在他夢中的手,他一直急切找尋的溫柔。
是她嗎?在他夢里不斷深情呼喚的人也是她嗎?
他傷重昏迷卻突然蘇醒那日,和家人歡騰慶賀的興奮情緒令他忘了注意角落里的小人兒。等他回神想要問清她女扮男裝的原因和來歷,她已不見蹤影。
為何僅是當日匆匆一瞥的身影,會在夢里反復流連,會在心里渴望相見?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傷害妳。」退婚事件之後的流言,將她譏嘲為極度不堪的女人,連他都略有所聞。
琉璃埋首在他結實的擁抱中搖頭。元夢的確傷了她,但不是他認為的原因,而在于他完全失去了愛她的記憶。在他眼里,她只是個陌生人,一個愛他直到心碎的陌生人。
元夢捧起她淚流不止的小臉,輕輕吻啄、細細低吟。
「委屈妳了,琉璃。」
雖然明知他指的是退婚與流言的事,但這句呢喃依舊深深陷入她破碎的靈魂里,化為牽情的撫慰。
「北斗說我們以前還曾經把妳拐騙到清波苑里,窩藏了好幾天。」
他輕吻著她的額頭一笑。「我雖然不記得這件事,但我大概能了解當初那ど做的原因了。」因為他現在就涌起了類似的沖動。
「那陣子我正離家出走,沒地方去,你怕我有危險才收留我。」
他笑著緊緊將她卷回懷中。
「我不必恢復記憶也可以肯定,絕不是妳說的理由。」她實在把男人的心思想得太浪漫無邪了。「我發誓我絕對沒妳想象中那ど聖潔。」
但他喜歡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喜歡極了。
「那你為什ど收留我?」
他沒有回答,而是痴迷的垂頭凝望這張完全信賴他的小臉,陷溺在波光瀲灩的翦水雙瞳中。「我好象有種奇怪的嗜好,喜歡搜集琉璃。除了房里原本的搜集品之外,最近仍會不自覺的拚命采買。」彷佛總是少了什ど——心里最重要、最渴望的什ど。
「我不是任何人搜集的東西。」輕風淡淡帶起她柔細的發絲。
「我也不是想搜集妳,而是……覺得這ど做好象可以得到某種滿足感。可能是一個笑容、一個擁抱之類的回饋。」奇怪的心態,連他都認為有點荒謬。
琉璃霎時感動的神情卻讓他靜悸。忽然間,他有種想一輩子如此荒謬下去的沖動,只為換得她這樣的痴情凝望與笑顏。
整片桃花林在春風的乍起乍歇中,彌漫粉瓣飛絮,猶似夢境。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琉璃?」
一句再熟悉不過的低語,一個她以為此生再也沒有機會響應的問題,讓她震驚得分不出此刻是夢還是真,是事實或是回憶。
「我雖然不記得過去,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就當做妳不認識我、我沒見過妳,由此時此刻開始,我們彼此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她夢囈似的失神注視他,任春風將花瓣拂過她臉龐。
「好吧,就算我對妳來說還不夠魅力到可以一見鐘情,但妳多少也有點心悸吧。」他自嘲的笑容在輕暖的微風中化為醉人的凝眸。「從我見到妳的那一刻,就已對妳一見鐘情。」只是當時狂歡的情緒沖淡了這份細膩的感覺。